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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娇》番外之钩戈夫人(一)

鸾归桐 斑之 8674 2022-11-09 06:31

  这就是鸩酒吗?

  钩弋夫人愣愣地望着眼前玉杯里澄清的液体。

  她轻轻嗅了下,发觉还有股淡淡的果香味,有些像西域来的葡萄酒。

  可是,怎么能有果香味呢?

  她此刻身临绝境,却还有闲心东想西想,她不知道该说自己心大还是说她心里存着侥幸。

  她总觉得陛下很可能会改了主意,他会来赦免她的。

  她知道她是骄纵了些,可还罪不至死啊。

  她承认,自知道陛下赐周公背成王见群臣图给奉车都尉霍光后,她便有些飘飘然。

  她自小家境贫苦,并未读得多少书。

  但入宫后,因着陛下时常手不释卷,她为了投其所好,也为了不在众人跟前露怯,一有空闲便也拿起书来看。

  她渐渐发现,陛下特别喜欢她读书的样子。

  尤其是她读书时因为看不懂而微微蹙起眉时,陛下便会格外温柔,耐心地坐在她身边教她。

  她由此自然而然地知晓了周公的典故,她先惊后喜:陛下这是要叫弗陵做太子。

  那她以后便是太后了,她如何能不飘飘然?

  她想,嫁给陛下真的是她的福气。

  陛下大她许多许多,大到足可以做她的祖父。

  她起初听着要被父亲旧友献给陛下时,她哭闹着不肯。

  但见到陛下后,她改了主意。

  嫁个乡间士子有什么意思?

  等他略微出息些,就该嫌弃她这个糟糠之妻了。

  而陛下就不同了,他是天子,便是做个最低等的妃嫔也是她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

  于是,她使出了浑身解数来讨好天子。

  他看中了她。

  她被带回了宫,初封便为夫人,只在皇后之下。

  卫皇后早就失宠,她实际上便是后宫第一人。

  等她生下弗陵后,陛下对弗陵更是爱得不行,常说弗陵像他。

  她那会心里便有了隐隐约约的憧憬,只是不敢多想,

  那会,谁能料到太子会造反,皇后会自绝呢?

  他们的死成全了弗陵。

  她高兴的不行,再回首还在乡间的那些苦日子时,忍不住感慨。

  那时怎么想得到她会走上如此巅峰?

  感慨完后,望着远处隐隐可以望见一隅的长门宫,便嘀咕了句:“出身尊贵又有什么用,福气上压不住啊。”

  她蓦然觉得后背一凉。

  她转过身去,是陛下来了。

  她笑着行礼。

  只是这次古怪的很,陛下许久也不叫她起来。

  她仰头看他。

  他没有看她,语气冰冷又陌生,“你方才说什么?”

  陛下不喜欢人提元后陈阿娇,她是知道的。

  她为此问过陛下身边的春陀,但春陀嘴紧的很,什么都不肯说。

  她问不出来,只能提醒自己那是陛下的忌讳。

  她知道自己方才说错了话可能叫陛下听着了,但起初的慌张过后她想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知道陛下当初封太子,陈后和馆陶大长公主都是出了死力的,可后来陈后落得那么个下场。

  陛下不管是愧疚也好,要脸面也好,定然是不喜欢旁人提起的。

  可她是旁人吗?

  她笑笑,想要挑开话头:“您见着弗——”

  陵字还哽在喉里,陛下忽地勃然大怒:“谁给你的胆子顶撞朕?”

  她刚进宫时,也有惹陛下生气的时候。

  那时候她把头上的钗环都褪下,他却忽地不气了,笑着上前扶起她来。

  她这回故技重施,满以为会一样好使。

  可陛下不知怎地,竟像铁了心的,冷冰冰地道:“拖下去,送到掖庭狱。”

  掖庭狱?

  那是宫妃戴罪的去处,去了那就不要再想翻身了。

  陛下这是发什么疯?

  她终于觉出怕来,回头求饶。

  但他连看都没看她。

  她被送到掖庭狱后,哭了整整一夜。

  她想,难怪人说伴君如伴虎,真是半点都没错啊!

  她托人去求春陀,希望叫他说情。

  但这个杀千刀的老黄门,竟门都不让人进。

  她气的不行。

  等日后弗陵称帝后,她第一个就要处置他!

  是了,她还有弗陵啊。

  只要弗陵在,陛下总会宽宥她的。

  她等了又等,终于等到了五柞宫中来人。

  来的还是春陀。

  她喜出望外,万万没有想到春陀会端出一杯鸩酒来叫她了断。

  她几乎疑心她听错了,但他不阴不阳地肯定说陛下就是这么个旨意。

  怎么可能?

  他那般宠爱她,怎么会忍心杀她?

  她对着鸩酒继续发呆。

  她想再熬会,陛下说不定就巴巴地打发人来改变主意了。

  春陀也不催她,由着她磨时间,未知不是跟她打着一样的主意。

  可往日里刻漏走得极快极快,这会怎么这么慢呢?

  身前小小的玉杯中倒映出她又忐忑又慌张的模样。

  她还未入宫时就听说过鸩酒,她那会就想天底下真的存在见血封喉的毒药吗?

  后来,她听人说,鸩酒中的毒来自于一种名为鸩鸟的羽毛。

  传说,鸩鸟浑身黝黑,双目发赤,喜食各种毒虫鼠蚁。

  种种毒性渗透到它的体内后,就连它的粪便都是有毒的。

  非常神奇的是,若是为毒蛇所伤,在伤口上敷上鸩鸟的角质粉末可以解毒。

  可若是正常人,食之即死。

  宫人曾说鸩酒刚顺着喉咙咽下,就能把人毒死。

  发毒之快,毒性之巨,足以叫人望而生畏。

  宫人还说,鸩酒来之不易,赐死一般人尚且还用不上鸩酒。

  是以,她也只是道听途说,并未真正见过被鸩酒赐死的。

  钩弋夫人唇边浮起苦笑来,如此说来,这杯鸩酒还是她的荣耀?

  可,她不想死,不想死。

  她才二十五岁啊!

  她的人生还长的很!

  她还没看到她的弗陵当上皇帝,她还没有享受够荣华富贵。

  如何甘心?

  可暮色无声无息地来临后,她还是没等来陛下的赦免。

  春陀望着她笑:“还请夫人饮酒,也好让奴婢回去复命。”

  这个老黄门!

  他就不怕等将来她的弗陵登基后,将他挫骨扬灰,让他永不超生吗?

  他怎么就不知道雪中送炭的道理?

  但凡他肯为她周旋一下,她只要逃过此劫,将来定会百倍地报答于他。

  风风光光地收个儿子,死后有人打幡抱罐摔盆难道不好吗?

  她深吸了口气,知道无法再拖延了。

  她双手发颤地拿起了酒杯,还在犹豫间就有两个小黄门涌上前来强按着她的头把酒灌了进去。

  她拼命地挣扎,酒洒了大半。

  但果然叫那宫人说对了,就这么一点便够她受的了。

  那酒像一把火,点染了她的五脏六腑,烧得她痛苦难耐。

  浑身的血液往上涌来,冲的她头疼欲裂。

  她喉间似被一双强劲有力的大手紧紧捏住,她呼不出气来也说不出话。

  眼前的人影飘起来,一个两个三个重影……

  神志恍惚间,她像断了线的风筝轰然倒地。

  她呼吸越来越困难,她本能地张大了嘴,如一条搁浅的鱼。

  但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地,她很快便蜷缩在地上没了声音。

  …………

  “小雪儿……雪儿……”

  迷迷糊糊地似乎有人叫她。

  雪儿?

  她是大雪天出生的,母亲由此给她取了雪儿的小名。

  可自进宫后便再没人这么叫过她了。

  钩弋夫人心酸地厉害,她极力地想睁开眼睛来。

  这是到地府了吗?

  她就这么轻易死了,也不知弗陵会哭成什么样,也不知陛下会不会失悔?

  她这一辈子啊,委实太短了,短得像那天边的流星一般。

  她用尽了浑身力气,终于睁开了眼。

  明亮的光线刺得她眯着眼,等着适应环境后,她惊愕万分地发现她竟然回到了姑母家中。

  她躺在睡了十五年的榻上,环视着四周的摆设,十分确定这是姑母家。

  她母亲早死,父亲带着她活不下去,竟去宫中当了黄门,把她丢给了姑母。

  唯一幸运的是,姑母非常地疼她。

  可是,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死了吗?

  难道说陛下怜惜她,把她遣送回来了?

  可既然都不用死,为什么要送她回来?

  她心下乱糟糟地,一时为大难不死而庆幸,一时又挂念起还在宫中的幼子来。

  屋子里静悄悄地,她叫了几声姑母都没有人应。

  刚刚是谁在叫她?

  她下了地。

  起初的狂喜过后,她有些奇怪。

  她得宠后,派人厚赏过姑母。

  姑母来信说家里上下都翻修一新了,可现在看来怎么还和从前一样?

  表哥把那钱吞下来了吗?

  她蹙眉跪坐在梳妆台前。

  这是她下意识的动作。

  她知道,她虽生的美,但究竟抵不过倾国倾城的李夫人。

  陛下在李夫人死后多年都无法将其忘怀,可以想见那该是如何的天姿国色。

  她曾偷偷看过李夫人的画像,她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比不上她。

  所以,她平日里格外注重仪表,任何时候都要自己光彩照人。

  她深吸了口气,把目光投注到昏黄的铜镜中。

  “啊!”

  只一眼,就把她吓得跳起来。

  镜子中……

  镜子中的人眉眼稚嫩,分明只是十三四岁而已。

  但她已经二十五岁了啊!

  这是怎么回事?

  她头皮一阵阵发麻,不可置信地望着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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