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
纵是甄璇盼着郭圣通去,也没有想到她会去的这么爽快。
看起来只怕邑城郡主还只把来意说明,都没有多劝,郭圣通就应下了。
她是傻吗?
还真当自己医术举世无双了?
不过也正顺了甄璇的心意,这可没人逼郭圣通,是她自己主动去的。
甄璇捧着手炉缓缓坐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现在,她只用看郭圣通的笑话了。
*****
真定王宫虽恢弘壮丽,但比之汉宫到底还是不可同日而语。
进宫时约莫还只是申时末,现在夜色已经暗的深沉,只怕已经是酉时末了。
足足一个时辰,都还到未央宫。
一叶知秋,可以想见汉宫之大只怕是许多人穷极想象也想不到的。
郭圣通坐在平稳的马车中,支开车窗向外望去。
浑身披挂面容威严的兵士五步一哨,看得人心头莫名发憷。
柳絮般的雪花从黑沉沉的苍穹上轻轻落下,清寒的空气隐隐还带着红梅香气。
原来,这就是汉宫吗?
今天她正在家中枯坐,心中翻来覆去地想着刘秀就是神秘男子的事。
正烦心时,邑城郡主突然来访,又指名道姓地要见她。
郭圣通和母亲都吓了一跳,待听说是有人向王皇后举荐了郭圣通治室主的失眠,郭圣通未有多想便应了。
谁举荐她,又为什么举荐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郭圣通早想去看看室主,只是没有机会。
那是一个真正被权利争斗耽误了一生的可怜女子。
郭圣通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治好室主,但她想试一试。
马车到未央宫门前后便停住了,郭圣通下了车同邑城郡主一起往里走。
邑城郡主性子和善,一路上话虽不多,却一直在劝她不要紧张。
“你便是治不好也无妨的,皇祖母不会怪罪你的。”
郭圣通看着邑城郡主,总是想起她的堂姐金城郡主王妨来。
金城郡主是天子长子的长女,如若现在还活着,她便是皇家身份最贵重的女孩子。
天子四子已经死了两子,邑城郡主的父亲是第三子新迁王,因身有残疾而不被立为储君。
或许邑城郡主自己都觉得可惜,但郭圣通有非常强烈的预感,如今的太子也会像他的兄长们一样不得善终。
他们四兄弟得以善终的只有新迁王。
不知这是不是也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郭圣通心中多了几分沉重。
她跟着邑城郡主在椒房殿正殿中见到了王皇后。
郭圣通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瞎子,她怕自己出于好奇冒犯了王皇后,便始终微垂着眼帘,不直视之。
王皇后果如邑城郡主所说和气的很,并没有为难她,只说请她尽量试一试。
郭圣通应是。
这是她进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王皇后听她声音娇嫩,有些疑惑,问她道:“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十一。”郭圣通答道。
王皇后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摆摆手叫邑城郡主带她去承明宫。
郭圣通知道王皇后是因为她年龄小而有些失望了。
她不以为意,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恭敬道了句是后便跟着邑城郡主转身回去。
其实,王皇后现在已经不姓王了,而是姓宜春。
同姓不婚,建兴帝登基后以王皇后父亲宜春侯的侯邑为宜春氏。
其实,这纯粹就是多此一举。
帝后彼时成婚多年,儿女都已经五个,现在才想起规避同姓不婚是不是太迟了?
而且,又有谁敢指摘已经站到万人之上的建兴帝呢?
是以,私下里众人还是唤皇后为王皇后。
说来也可笑,建兴帝做得出篡位、杀子这样的事,明面上却比谁都在乎礼义廉耻那块遮羞布。
郭圣通踏进承明宫时,忍不住想室主是不是也是看透了她父亲的虚伪才会这般痛苦?
导致失眠的原因多的很,有可能是受病家其他病症影响,如甄璇当时因无根火上浮烦渴使其不得安睡;有可能是肝郁化火;有可能是痰热内扰;有可能是阴虚火旺;还有可能是心脾两虚;也有可能是心胆气虚等等不一而足。
照理说郭圣通应该在见到室主详细把脉后心中才有分寸,但她想到室主的经历,有七八分把握室主的失眠是情志不谐导致的阴阳失调。
很快便到了室主的寝殿外,早有宫人迎上前来。
邑城郡主道:“这是真定翁主的女公子,受皇祖母所托前来为姑姑看病。”
侍女俯身行了一礼,“室主正在小憩,容婢子前去通传一下。”
邑城郡主点头,姑姑不欲见人的时候都推说在休息,但这是皇祖母带来的人,姑姑应该会见。
果然没一会,那侍女出来请她们进去。
室主的寝殿内布置的很华丽,只是那华丽中透着庄严肃穆,倒有些像年长之人所居。
郭圣通心中纳闷,室主如今至多也就二十四五,正是花信年华,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布置?
但转念想到室主的失眠症,郭圣通立时便明白过来,心中唯有一声长叹。
孝平皇帝薨势后,王莽立孝宣帝玄孙刘婴为太子,号为孺子,尊室主为皇太后。
后孺子禅位于王莽,王莽先改称室主为改称定安公太后,后才改为如今的黄室室主。
而在室主心里,她还是汉室的皇太后。
她在无声地反抗着父亲,坚持着自己。
侍女引着郭圣通和邑城郡主到里殿后便自行退下。
郭圣通和邑城郡主各自同室主见礼。
“起——”
听得这声唤起后,郭圣通方才跪坐到下首的坐席上。
她有些奇怪,怎么是宫人唤起?
不过见邑城郡主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郭圣通也只得把不解压在心底。
邑城郡主和室主道明来意后,便叫郭圣通上前把脉。
室主从头到尾不发一言,一副对外界漠不关心的样子。
郭圣通甚至觉得,室主完全不想搭理她们,之所以没有赶她们出去是因为懒得赶。
室主瘦的可怕,已然到了瘦骨嶙峋的地步。
加之她日日待在室内,未曾见什么阳光,白皙非常。
郭圣通初看清室主的一刻微微有些心惊,不过转瞬便恢复如常。
她起身坐到室主身前为她把脉。
未几时,她缓缓收回手。
室主舌淡脉细弦,是因心胆气虚所致的失眠。
殿内并无左右侍奉之人,邑城郡主也不知何时退了出去,只有她和室主,静的叫人莫名心慌。
郭圣通问室主道:“室主是不是噩梦缠身,对声音和光影都极为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