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四月是一年中顶舒服的时候,天气不冷不热,连日来又都是晴天,阳光明媚的叫人心醉。
温煦的风卷来燕子轻柔的呢喃,花香徘徊在廊下窗上。
随意望去,都是一副绝佳的春日画卷。
郭圣通觉得闷在辇内实在是辜负了这好春光,便抱着刘疆乘了肩舆。
刘秀本就换了轻便的常服,见状索性骑了马,
柔嫩鲜绿的柳条枝被风吹的东飘西荡,蔷薇花肆无忌惮地爬满看整面宫墙,火一般地开着。
深绿的松柏沉稳地伫立在角落里,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
刘秀昨日就说了要去中德殿,是以这一路上一个闲散宫人也没碰见。
但若倾耳细听,年轻女孩们的欢声笑语仍依稀可辨。
刘疆四处张望着,黑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到中德殿后,肩舆还没停稳,刘疆就要往下跑。
郭圣通忙按住他:“别动——”
刘疆张口就寻找外援:“父皇……父皇……”
他软糯的声音一下就把外援的心给叫化了。
刘秀翻身下了马,伸过手来一把将刘疆抱下来。
还刻意在空中举了几次高,逗得刘疆啊啊啊地喊个不停。
郭圣通对这父子俩真是有些无奈,“别这么闹,他细胳膊细腿的经得住折腾吗?”
刘秀放开他,叫他自己慢慢地往前走,“疆儿是男孩,还是太子,就得经得起摔打。”
他话还没落音,刘疆扑通一下摔倒了,哇地一声就哭了。
郭圣通:“……”
你想让他经得起摔打恐怕还得要几年吧。
她忙上前抱起刘疆,一面给他拍灰一面借机教育他:“以后知道走路要看地了吧?”
刘疆挣脱出来,鼓起嘴倔强地继续要自己走。
这脾气到底像谁啊?
郭圣通真是满心不解了。
刘秀说的香椿树在中德殿偏殿中。
香椿树很有些年头了,足有两层楼高。
宫人取了专门的钩杆来,郭圣通仰着脖子摘了半个时辰便受不住了。
阳光好晃眼啊……
她搁下钩杆,望着装满的竹筐:“差不多了吧,能吃多少啊?”
刘秀看都没看她:“这是头茬的香椿,滋味特别好。拿盐拌了,我一个人就能吃一盆。”
行吧……
他这么兴致勃勃的,郭圣通只得又拿起钩杆来。
两个人仰着脖子迎着刺眼的光影又摘了一个时辰,直把三棵香椿树都摘的差不多了才作罢。
她低下头转了半天脖子才觉得缓过来些。
出了偏殿,她在柏树脚底下发现了一丛小白花。
小白花比手指头还小些,叶子绿的暗沉。
刘秀见了却很是惊喜:“这还有芥菜呢。”
“芥菜?”她吃过不知道多少次芥菜,但还真是第一次看见芥菜,“这就是芥菜啊?”
刘秀点头:“可惜了,老了。刚开春时吃着正好,煮了汤来滋味鲜浓。”
到底是过过苦日子的,说起野菜来头头是道。
她心道,这于百姓来说倒是好事。
转到正殿,忽地望见一片绿意盎然的竹林。
她很是惊喜:宫中还有竹林?
江南之地竹林只怕是最常见的景致了,可在北方实在是罕见。
吕不韦当年是真花了心思的啊。
她徐徐上前,竹叶清新的味道随风漫来。
刘秀也很高兴,“宫中竟还有竹林。”
刘疆不懂父母的欣喜,他晃晃悠悠地走上前来,拽了拽郭圣通要她抱。
是的,他终于走累了,走不动了。
“来……”刘秀俯身抱起刘疆,“母后累了,父皇抱。”
灿烂的光影浮动在翠叶上,投下一地斑驳陆离的光影。
感慨过后,郭圣通想到了一个贴近生活的问题:“这儿会有竹笋吗?”
竹笋是春天生的吧?
“有。”刘秀很肯定地回答她。
于是,两个人开始仔细地寻找竹笋。
这一找就发现竹笋还真不少,有的刚冒出头,有的有两寸长了,还有些已经长成了嫩竹子。
他们俩一口气拔了一竹筐的竹笋,剥去竹笋灰褐色的外衣,便露出白玉般细嫩的笋来。
回到却非殿后,郭圣通真是坐下就不想起来了。
她还是喜欢刘秀忙到到飞起的时候。
刘疆也累得够呛,回来洗手净面后就睡下了。
新鲜的香椿芽和竹笋被送到了厨下。
齐越宝慢火炖开了乌鸡汤,放进笋滚着。
又挑了顶嫩的笋,切成段,拿刀轻轻拍一遍,让它微微裂开口好入味。
笋有点土涩味,一般是要焯水的,但这刚出土的嫩笋用不着,倘若焯了反而有些发柴。
油锅烧开后,放进饴糖和酱油爆锅,再倒进笋段翻炒。
待笋皮微皱,显出焉巴样子后就盖上锅盖小火焖着。
一刻钟后,揭开锅盖一看,竹笋色泽红亮,鲜香扑鼻。
在这一刻钟里,齐越宝又做了道炸椿鱼和拌香椿。
拌香椿简单,香椿芽洗净了拿盐一拌就成了,连香油都用不着放。
拌过香椿后,齐越宝一面调面糊,一面吩咐赵大江把香椿芽控干了水分后加盐揉。
“轻着些揉,只要把盐抹均匀了就行。”
赵大江应了声好,忙去洗了手,手脚麻利地动起来了。
他如今学厨是来不及了,但总不能连打下手的活都保不住吧。
因着有邯郸随侍的资历,冢宰特拨了间大厨房给齐越宝,命他平日里就专等着吩咐就是。
如今日子可是比从前好过不知道多少,就是赵大江走出去都有一堆小黄门抢着巴结他。
他撒了把细盐进陶盆里,一边揉一边听着隔壁的锅碗瓢盆声。
两口大水井就在庭中,洗菜的小黄门们全都挤在廊下。
他们一面干活一面说话,因为怕挨骂全都是小声嘀咕,乍一听来就跟一堆蚊子在嗡嗡一样。
赵大江都不用听,就知道他们在聊什么。
小黄门的话题有限,不是互相开玩笑逗乐,就是聊新见识。
当然,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话题,那就是聊小厨房。
有羡慕的,也有嫉妒的,更有觉得自己时运不济而不甘的。
但都不敢明说,只暗地里飞眼色。
赵大江有几回气的想跟他们理论一番,他师傅怎么到他们嘴里就变成了半点本事没有,单靠着运气做到庖人的了?
要是没本事,机会送到跟前,不也是白瞎吗?
他从前还多多少少有些瞧不上齐越宝,但自拜师后却是越来越知道维护齐越宝就是维护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