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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三章 贵人?

鸾归桐 斑之 12528 2022-11-09 06:31

  建武元年,冬十月癸丑日,帝后车驾入洛阳,幸南宫却非殿。

  是日,雪后初霁,清寒耀眼的阳光漫洒在天地间,照破所有昏暗。

  郭圣通深吸了口气,跟在刘秀身后缓步从廊下走出。

  她的头顶上飘着大片大片软绵绵的白云,蓬松细软。

  寒风刮过她的脸庞,冻得她耳根都有些发抖。

  她不由抱紧了手中的暖炉,回身又看了眼由常夏抱着的刘疆。

  他正为被裹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而恼火,一见母亲转过头来忙冲她啊啊啊地喊。

  郭圣通好笑:“你倒是真不怕冷。”

  她疾步下了台阶,朝一早便等候在那的皇后车辇走。

  刘秀回身伸手:“过来——”

  她一愣,而后下意识地摇头。

  她不是因为帝后同辇不合规矩,也不是怕今日的风光成为日后僭越的明证,而只是单纯地想一个人静静。

  越近洛阳,她的心便越浮躁。

  尤其是昨日知道要进洛阳城南宫后,她更是整夜都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躺着。

  她心底煮着一锅沸水,咕咚咕咚地冒着泡,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打翻?

  到时候,还不知道把她烫成什么样子呢。

  此时此刻,她只想一个人待着。

  她不想应付刘秀,不想听他说定都的事,也不想听他说赤眉军。

  她什么都不想听,也什么都不想想。

  为什么抵触洛阳?

  原因无外乎自此之后刘秀便从她的夫君变成了她的陛下。

  他会纳进一个又一个美人,而她得笑着叫她们一声妹妹。

  真是想想就够恶心的。

  她连婉拒的话都懒得想,只是笑望着刘秀,眉目写满了坚持。

  他没有坚持,但分明有些被拒绝后的失落。

  他们夫妻之间也要如此谨慎么?

  她这样好是好,却总让人心头噎了口气似地。

  他看向绝无可能拒绝他的刘疆:“到父皇这来。”

  郭圣通独自踏上后辇后,车队便缓缓驶动了。

  她静默地靠在车厢上,抿着唇闭着眼。

  车队到南宫外时,宫门被八人齐力轰然推开。

  她推开车窗向外望去,沿途所见熟悉的像是一早便烙印在骨髓里一般。

  前世时,她在这生活里多久呢?

  二十年?

  三十年?

  抑或四十年?

  她不知道,但她可以肯定她大半辈子都陷在这。

  她忍不住回首望去,宫外的世界就此和她无关了吗?

  猛地意识到这点后,还真叫人有些无所适从。

  她的眼眶里几乎是刹那间便涌满了泪水。

  她逼着自己回过头来朝前看。

  熟悉的一切扑面而来,更是叫她的情绪无法控制。

  这里算是她的家吗?

  还是说,她始终都只是过客,她从未融入过这里。

  她忽地生出无限倦意,撂下车窗缩回了车里。

  她把双手拢在熏炉上,不一会儿手热了,可心还是冷的。

  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太偏执了,明明如今刘秀并没有半点对不起她。

  她不止一次地想,她如果放下心防,她会不会比现在轻松些?

  可,前世她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她得到的是什么?

  至却非殿后,刘秀更完衣便走了。

  前头事多的很,千头万绪跟乱麻一样,都等着他去料理。

  做皇帝,听起来很不错,但在郭圣通看来却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苦活。

  无论你如何疲惫不堪,也没法停下来休息。

  因为,你的一个小疏忽便会造成天下的大动荡。

  当然,以上都是基于有明君理想的。

  昏君,就当她没说吧。

  不过,昏君就真的轻松了吗?

  光是想想怎么变化着花样玩,就得累死人啊。

  却非殿在三日前便开始大清扫,等着他们入住时,早已经干净整洁的一尘不染了。

  郭圣通喂完刘疆,又把他哄睡后便开始四处走走。

  她登上却非门前的望楼朝下望去,红黑二色为主的宫殿一重接一重地伫立在皑皑白雪之下,壮丽肃穆的叫人心生畏敬。

  前朝的宫人站在她身后半步,为她细细讲解着。

  她心不在焉,并没有过耳。

  南宫自周代便有,始皇灭六国后,将这儿赐给了吕不韦。

  民间野史常信誓旦旦地说吕不韦才是始皇的生父,可究竟也没法知道真假。

  但吕不韦得到南宫后着实很高兴却是真的,他花了大力气来修缮扩建南宫。

  以致于高祖称帝后,初都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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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阳,落脚南宫。

  后萧何受命于长安修汉宫后,高祖搬离了洛阳,但南宫一直作为离宫存在,两百多年间不断在发展完善。

  时至今日,已是规模非凡,足可以做皇宫用。

  南宫有四门,分别为朱雀、玄武、苍龙、白虎。

  朱雀门作为皇宫的南正门,得于平城门相通。

  每逢祭祀大典,皇帝必由此过。

  故,四门之中朱雀最贵。

  郭圣通的目光几乎要凝滞在其上。

  朱雀门带给她极为强烈的不安感。

  “……自北而南依次为:司马门、端门、却非门、却非殿、章华门、崇德殿、中德殿、千秋万岁殿和平朔殿……

  殿下再往西侧看,西侧两排对称的宫殿自南而北依次排列。

  东排为鸿德门、明光殿、宣室殿、承福殿、嘉德门、嘉德殿、玉堂殿、宣德殿、建德殿……

  西排为云台殿、显亲殿、含章殿、杨安殿、云台、兰台、阿阁、长秋宫、西宫。

  ……东侧亦有如此两排……

  东侧西排为金马殿、铜马殿、敬法殿、章德殿、乐成门、乐成殿、温德殿和东宫……

  东排为侍中庐、清凉殿、凤凰殿、黄龙殿、寿安殿、竹殿、承风殿和东观……”

  宫人尽职尽责地说了一个时辰,才口干舌燥地停下来。

  郭圣通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忙整衣拜下:“婢子青素。”

  “青素……”郭圣通没有看她,“你从前是这宫中的掌事宫女吧?”

  青素应是。

  郭圣通道:“那以后你还为掌事宫女,多多协助常夏和羽年。”

  青素的语气中立时有掩饰不了的喜悦冒出来,“是。”

  她缓缓直起身来,走到常夏身边对她行了一礼。

  常夏笑着还礼,她们初来乍到,正需要青素这样的人。

  郭圣通纵目望去,宫殿顶上披着厚厚的雪被,高大的树木银装素裹垻压弯了腰,绵延不绝的宫墙一路向前,伸向天际边。

  雪,忽地下起来了。

  顷刻之间,天地间便迷蒙一片。

  寒风卷着雪花吹来,刮得人有些站不住脚。

  郭圣通下了望楼回却非殿去。

  出乎意料,刘秀竟然也回来了。

  他见郭圣通讶异,笑着解释道:“这是我们一家三口乔迁新居的第一天,当然得早些回来,陪陪你们母子俩,”

  刘疆醒来后对于能在白天看着父亲,表现出了莫大的喜悦。

  他指着刘秀,咿咿呀呀个不停。

  刘秀哈哈大笑着抱过他:“父皇抱抱我们太子。”

  血脉相连真的是很神奇的事情,明明刘秀都没有正经照顾过刘疆,但刘疆还是格外爱他。

  他一到了刘秀怀里,很快便被刘秀逗得前仰后合。

  郭圣通有些吃醋,“你轻点逗他,再把嗓子喊坏了。”

  刘秀斜眼看她:“这就不高兴了?”

  他抱着孩子踱步到她跟前,贴着她低声道:“孩子我也出了一半的力,不要老觉得是你一个人的行吗?”

  这说的都是什么啊?

  怎么就不知道记仇呢?

  早上才惹你生气,你这么快就忘了?

  还是说故意为这报复我?

  可当着这么多人调笑我,是不是也太过分了?

  郭圣通脸立时红透了,她又气又羞,慌忙扫向殿中宫人们。

  “……”

  没人?

  连常夏和羽年都不见了?

  她们什么时候走的?

  刘秀看出了她的疑问,笑着拉她坐下。

  “宫里伺候的都是人精。”

  那你也不能这么不要脸啊!

  郭圣通瞪他。

  他忙笑着转开话题。

  “大姐和小妹还在南阳,如今朕已经决定定都洛阳,朕想派兵将她们接来。”

  郭圣通心下没来由咯噔了一下,那股不安的情绪又涌上来,浓得恼人。

  但她还是想也没想地就应好,“嫁给你这么久,还没见过大姑和小姑呢。”

  她用忐忑来掩饰她的害怕。

  刘秀:“大姐宽厚,小妹活泼,都是极好相处的人。你别担心,也别害怕,更别怕见了面没话说……”

  他笑看向怀里的刘疆:“你只要抱着他去接她们,用不上半柱香,你们就混熟了。”

  郭圣通知道她现在该笑,但真的笑不出来。

  她的脸就像僵住了似地,连嘴角都不听使唤了。

  刘秀只当她怕见夫家人,“你连朕都说甩脸子就甩脸子,还怕朕的姊妹?

  放心吧,那些恶婆婆刁姑姐都是戏文中才有的。

  正常人家,谁不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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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庭和睦?”

  她终于勉力朝他笑了笑,声音有些变样地应了个是。

  刘秀没想到她会这么紧张,他忙另起了话题。

  “朕今天刚刚得到消息,刘永称帝了。”

  郭圣通心乱如麻,但仍下意识地回应他道:“刘永是谁?”

  刘秀:“刘永是梁孝王刘武八世孙,更始帝称帝后,他来洛阳称臣,得封梁王,以睢阳为都城。

  平时倒也老实,后来眼见更始不成了,估摸着又想起祖宗的遗憾,便起兵了。”

  景帝在七王之乱前,就心有预感。

  为了叫实力雄厚的同母胞弟梁孝王出死力,他在家宴上醉而提出百年后要让梁孝王继位。

  虽为魏其侯以陛下有子嗣所阻,但仍是叫梁孝王大喜过望。

  为了保住可能要传到他手里的江山,他果尽全力。

  但七王之乱一结束,景帝便立刘荣为太子。

  刘荣后虽废,却又有刘彻。

  说来说去,怎么可能轮得上梁孝王?

  “刘永以其弟刘防为辅国大将军,招沛人周建等豪杰为将帅,先后攻下济阴、山阳、沛、楚、淮阳、汝南等二十八城。

  又遣使西防军将领佼强为横行将军,拜割据东海郡的董宪为翼汉大将军,任割据刘地的张步为辅汉大将军,联兵割据东方。

  估摸着觉得实力够了,便在这月于睢阳称帝。”

  她牵动嘴角,顺嘴道:“嗯……也挺好……”

  他忍不住笑“好什么?多个对手。”

  他俯身过来,“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她吓了一跳,几乎以为自己被看透了。“没什么,就是太累了,刚到这又不习惯。”

  他目光中漫上心疼:“这大半年辛苦你了,如今哪也不去了,你好生将养几天,缓过劲就好了。”

  她柔顺地点头应是。

  他唤进常夏交待她看好孩子,起身牵了郭圣通出去用膳。

  用过晚膳后,她煎熬着读了半个时辰书便洗漱睡下了。

  她躺了许久,终于模模糊糊地有了些睡意。

  她闭上眼,沉沉睡去。

  …………

  她做梦了。

  她梦见她在南宫朱雀门外等人。

  似乎,是迎接刘秀的大姐和小妹。

  可……

  她的目光望到身前挺拔的身影有些发懵:他不是说没空来?让她来接两个姑姐吗?

  她迟疑着上前,还不等她说话,宫门开了,刘秀大步上前迎去。

  她跟随着他都身影,望向宫门口缓缓停下的马车。

  车门被推开,一只纤纤玉手伸了出来。

  刘秀伸出手接住她,搀扶着她下来。

  他们姐弟的关系这么好吗?

  可后面怎么又下来两个女子?

  车上人很快便下来了,刘秀朝她说了句什么,她笑着望过来。

  铮地一声,郭圣通听见心底有什么轰然断开。

  她有些承受不住地捂着胸口,心下半是酸楚半是嫉妒地想:原来她这么美。

  等等……

  她?

  哪个她?

  这便是那个贵人吗?

  可她为什么是跟着刘秀的姊妹从南阳来?

  刘秀明明说了,他在她之前并未娶妻纳妾啊。

  而且,这个贵人即便私底下得了晋升的诏书,但怎么能劳动帝后一起来迎呢?

  真爱如此无敌?

  刘秀引了那姿色绝佳的女子到她身前来,笑着为她介绍

  “这便是郭贵人——”

  贵人?

  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刘秀。

  她是贵人?

  那女子温柔端庄地一笑,极为亲切地道:“这便是郭妹妹啊,生的可真好。”

  她怎么一副早就知道她的样子?

  还唤她妹妹?

  十足的正室见小妾的范。

  郭圣通惊愕地望向刘秀,希冀从他眸中找到答案。

  然而——

  他没有看她,他用深情的目光注视着身边的女子。

  这目光太熟悉太熟悉。

  因为他曾百次千次地这样看她,可如今他用同样的目光看着另外一个女人。

  她忽然觉得自己成了笑话,彻头彻尾的笑话。

  …………

  “桐儿……”

  有人急切地在耳边叫她。

  她睡得身子软绵绵,一动也不想动,可那声音执拗极了。

  她烦躁地睁开眼来,正对上刘秀深情的凝视。

  方才的梦境浮上心头。

  她深吸了口气,尽量抑制住深沉的厌恶:“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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