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往事,歌自若不禁双拳紧握,满是愧疚。
那年他十二,晚儿才六岁,两人自小一同在魔教中长大,感情甚好。他们如往常一样在教中玩捉迷藏,歌自若为了不让晚儿找到自己,藏身于假山的缝隙中。如果不是当时自己好胜心强,专注于输赢,也不会没察觉到假山后被杂草挡住的恶犬,往后的悲剧便也不会发生。
歌自若脚踢着那恶犬,将它激怒,被逼至角落。晚儿四处寻找都未见到他的身影,不免着急。听到惊叫声,只见那恶犬已恼怒,撕咬着歌自若的裤腿。晚儿恶向胆边生,拿起石头就往恶犬的头上砸去,恶犬被砸中反身去追晚儿。晚儿年纪尚小,跑的又慢,加上受了惊吓,措手不及的摔倒了。还未爬起,就被追上来的恶犬咬住右腿,晚儿的哭喊声引来了家仆,一群人看到满地的血迹,都吓得不敢上前。歌自若好不容易从假山的缝隙中出来,吓得愣在了当场,慌神中,被晚儿的哭声唤醒。拿起一旁的木棍便要去打那恶犬,到底是个孩子,哪里见过这等的场面。拿着木棍的手不自觉的颤抖,索性双眼一闭,重重的打了下去。又是一声尖叫声,歌自若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打中了晚儿的腿。恶犬松了嘴,奴仆这才敢上前去制服恶犬,没一会儿就被乱棍打死了。
歌自若恍然失措的背着晚儿,飞奔至医馆,大夫只说晚儿的小腿因失血过多,又伤了不少重要经脉,怕是救过来了,腿也是废了。歌自若一听,随即大哭,自责不已。晚儿年幼,不知后果,以为躺几个月便好了,不停的安慰着比自己哭的还惨的歌自若。至此以后,歌自若片刻不离晚儿身边,药水膳食都是亲自伺候,旁人来劝,歌自若就拿着母亲留下的追月剑与他人拼命。众人见他如此,也不好说什么,便随他去了。晚儿因连日用药,小小的身体支撑不住,开始发烧起来,歌自若更是整夜整夜的不睡,守在床前。等晚儿醒了,歌自若却受了风寒。自己病了也不想离开晚儿半步,又怕传染给她,就让下人将两人搬到同一房间内,用屏风隔开两人。歌自若日日就在屏风后偷偷窥看晚儿,一听到晚儿有些咳嗽,第一时间便要冲过去查看她是否不适。
歌自若为了能早些陪着晚儿,不出几日风寒就好了。晚儿便是在这个时候清醒过来的,甚至还能陪着歌自若聊天。晚儿看着被吊着的右腿,总要问歌自若自己何时能下床,她想去看池塘里的莲花,还有小鱼。歌自若拿着些小玩意哄她再等等,晚儿这才安静下来。歌自若从下人那端过药,细心的吹凉后,勺了一汤匙喂给了晚儿。这时若歌自若发现了那送药的丫头是他从未见过的,也察觉到那药与往日的不同之处,就不会看见吐血不止的晚儿。
摔了手中的药碗,歌自若发觉地上冒着烟的地毯,才知药有问题。等到大夫赶来,晚儿已气息奄奄。晚儿中的是血咒,无药可解,只可换血。中此毒的人,日日都要受蚀骨之痛,不出七日便会暴毙而死。这碗毒药是歌自若亲自端给晚儿的,也是他亲自喂食的,是自己亲手害了晚儿。晚儿才六岁什么也不懂,却要走了。不禁难过的大哭,歌自若连自己娘亲去世时,都不曾流过一滴泪。却因晚儿痛哭不已,撕心裂肺,旁人见了只觉着心酸。晚儿看着在她房间进进出出的人,自若哥哥的哀鸣,大夫的摇头叹气,仿佛知道自己熬不过去了,拉着歌自若的手絮絮叨叨的说着话。见歌自若哭了,自己也跟着哭,还不忘帮他擦脸上的泪痕。
歌自若舍不得晚儿,也不想她离开自己。慌乱间,跑去找那从不愿想见的父亲,跪着求他救救晚儿。歌思情是知道晚儿中毒的事的,那药本是有人想让歌自若喝下的。没想到那送药的丫头胆小,将药错倒在了晚儿的药碗中。晚儿算是替歌自若去死,一命换一命。下毒之人虽已查清,但是因为是教中丑事,不便拿出来说,歌思情便想将事情掩盖过去,没想到自己还是看轻了两个小孩的感情。一向不屑与自己来往的儿子,竟然会为了那个小姑娘求他。歌思情是心软了,找来几位江湖上的朋友想尽办法吊着晚儿的性命,至于能活多久全看她的意志了。
晚儿的娘亲因为有要事回了苗疆一趟,回来却听说自己女儿中了血咒,准备带着晚儿回苗疆。苗疆擅毒,以毒制毒是目前最好的法子,现在已经无计可施,只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死马当活马医了。晚儿的身体已经虚透了,加上吃了太多名贵的药材,整个身体都掏空了,脸上毫无气色,满是病态。那双没有长好的腿怕是这辈子都留了病根,好不了了。离开魔教之时,歌自若拉着晚儿的手不愿放开,却被父亲生生掰开。晚儿满眼是泪的被奶娘抱上了马车,歌自若推开父亲,跑去追那走远马车。
晚儿看着那向她跑来的身影,趴在马车上大叫着:“等我回来,我还要做自若哥哥的新娘呢。”
那是歌自若对晚儿的承诺,接受教主之位时,定会娶晚儿做新娘。
只是令歌自若没想到的是,那一别,竟是永远。
十年后歌自若大肆虐杀魔教一众人等,那些从小看他长大的人,看到他都是惊恐的跑开,或者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歌自若早已杀红了眼,根本没有丝毫怜悯,见一个杀一个。父亲竟然瞒了他整整十年,原来当初那碗药是大长老想喂给他的,千算万算没想到晚儿喝了那药。就因为父亲的仁慈,才会死在大长老手里,如今整个魔教都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了,简直是个让人恶心的地方,肮脏的让人想吐。晚儿,你到底在哪里,我找遍了整个天下,都寻不到你一丝下落,你还活着吗?当初害你的那些人,我全部都替你杀掉了,他们都该死。
歌自若走到幼年时所住的院落前,不敢去看,那曾经一幕幕摆在他眼前的画面。垂目间,听到有人在唤他。循声看去,那人身穿着白色印花罗裙,胸前带着一把长命锁,用发带绑着头发自然垂于左肩前,拄着拐杖,站在梨花树下,眼中带泪的看着歌自若。一阵风吹过来,梨花似雨般落了下了,撒了她一头,她却没有在意,双眼紧紧地盯着歌自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见到人,又这样无意间闯入他的视线,就像当年初识,她也是这样静静的站在那梨花树下,羞怯的站在奶娘身旁,结结巴巴的喊着哥哥。
恍若当年的场景,歌自若内心撕裂般,疼痛起来。伸出手,想要上前触碰那张快要在他脑海中模糊的脸,却被自己手上的鲜血,晃到了双眼,如今的他,哪有资格站到她跟前。晚儿见他认出自己,哭着向他走去,本想走快点,却被石子绊倒在地,重重的摔了一跤。歌自若见她摔倒,不自觉的想起以往可怕的记忆,疾步上前去搀扶她,感受着双手间传来的热度,歌自若双手颤抖的想要确认眼前之人的真实。一妇女尖叫着跑过来,想要拉开歌自若,直到见到他的脸,不敢相信的叫了声少爷。奶娘老了,头发都半白了,可晚儿还是当年的样子,一点也没变。
外面乱成一团,教中长老们还在四处找寻他,为了不让奶娘和晚儿受到波及,歌自若将两人在藏好,准备出去解决好了,再让她们出来。奶娘告诉歌自若,她们回苗疆后,用了各种办法都解不了晚儿的毒,只能让她不用受蚀骨之痛,延长寿命。但是晚儿体内存有太多的毒药,它们相生相克,不能保证晚儿还能活多久,她因为长期服用毒药,纵使可以生长,却永远的停留在了儿时的模样。晚儿知道自己活不长了,也不在意,就想在最后的日子见见歌自若。奶娘见是她最后的愿望,便带她回了魔教,不巧碰上了魔教内乱。
听奶娘的话,歌自若抚摸着晚儿的面容,难过,愧疚,恨意,充斥着双眼。这时大长老带着人杀了过来,歌自若的恨意被激发而出,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杀了大长老。却因体力透支不设防被,被人偷袭,奶娘替他挡了一剑便这么去了。奶娘无所求,只是不放心晚儿,让歌自若好好照顾晚儿,完成她最后的愿望。歌自若杀光了魔教一众人等,带着晚儿出了魔教,直到彻底离开关外,歌自若因失血过多的晕了过去,是晚儿救了他。歌自若发誓要找到能够帮晚儿换血的方法,医治好她。
林枫眠听完歌自若的往事,才明白了他为何灭了魔教,晚儿为何长得像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要受尽毒药布满全身的痛苦,自己还取笑她是个长不大的奶娃娃,林枫眠恨不得抽自己。“既然血咒无药可解,那我们能相信断余生吗?”
“当年明知道只有换血才可保晚儿一命,偏偏世上没有懂得换血之术的人,才会让晚儿受了十年折磨。断余生开口能救晚儿,必定不会是假话。”歌自若知断余生那人的本事,他拿出此条件交换,必定是又把握救晚儿的,不然让我肯信他。
林枫眠这些天算看出来,歌自若对晚儿的爱护已不用解释太多,现在只要能救晚儿,让他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惜。“如果断余生失信于你,便是赔上我的性命,我也会替你闯上摘星楼找他算账。”
歌自若感激林枫眠愿意为了他的私欲而肯豁出命,现在不论断余生开出了任何条件他都会答应,只要晚儿可以好过来,什么苦他都愿意去承受。“我们即可出发,离八月十五也没多少时日了。”
当天歌自若和林枫眠双双离开徐州小镇,临走前歌自若让自己所有的护卫随着断余生去保护晚儿,仅留一部分在徐州待命。怕晚儿会担心自己,歌自若书信一封,只说自己去外地办些事情,会尽快回来,让她无须担心。歌自若虽舍不得晚儿,还是义无反顾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