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黑暗笼罩四周。
伤口隐隐作痛,腹中空空,眼皮好重,疲惫的心已无法支撑身体。鞭子破空的声音传来,狠狠的打在了背上,因为多日未曾饮进一口水,连疼痛的嘶吼声都发不出来,只能闷声承受。双脚被路上的石子划出一道道的血痕,被尘土包住,渐渐有些腐烂。仿佛失去了痛觉一般,依旧一步一步地走着,经过的路上,满是血迹斑斑的痕迹,甚是渗人。高挂的太阳,照耀在身上,连一起暖意都无。这样的烈阳只会让身上的伤口,越发撕裂般疼痛着,也会照耀出她的丑态。不知是不是手脚的铁链拴得太紧,悎腕处都已开始溃烂,留下了深褐色丑陋的疤痕。
身上的衣衫随着长久的风霜,破烂不堪,只能蔽体。不论下雨刮风还是寒霜风雪,仅着一件薄衣已是全部。以至于感染风寒的人越来越多,一旦被发现就会被拖至荒地活活烧死。那些尖叫声一直不绝于耳,每每午夜梦回,都会吓得一身冷汗。
不能死!不能死!不能只到这里,不要客死他乡。
她拼命的呐喊着。无数个和她一样忍受不了的人,不惜逃跑,最后被抓回来的皆是一具具毫无气息的尸体。害怕和恐惧,笼罩着每个人。她在等,在等逃跑的时机。等了多月,上天终于眷顾了她,让她等到了那个时机。
那是如往常一样的烈阳日,押送她们的车队到了下一个城镇,军官们找了一处茶棚停下来喝口茶。随即放她们躺倒在滚烫的地上休息,这是难得能喘口气的时候,甚是珍贵。仅过片刻,军官们拿着鞭子,打骂着催促她们起身,稍微慢了一些,便会被狠狠的惩罚。她冷漠的看着那个挨打的人,她们这些人早已没有怜悯的情绪,经受着这种日子的她们,只需要懂得独善其身的活下去。直到那个军官觉得手发软了,解气的踢了踢地上气息奄奄的人,拖着一众人又开始了赶路。她知道,地上的那人活不过今晚了。她们的身体日日受到毒打,受尽折磨饥饿,已是强撑之躯,加上近日经过之地不是阴雨绵绵便是艳阳当空,再受一顿酷刑,哪能受得住。果然没走几步,那人开始吐血,还没等军官的吼骂声传来,已倒地不起,不再动摇。又死了一个,她默默地念着。军官一脸厌恶的,踹了那具尸体一脚,解开锁链,将尸体丢弃在路边。她回头看了眼,被军官拉扯着前进,任命的走了。刚踏出一步,前面传来了马鸣声,车队的马都受到了惊吓,纷纷嘶吼着,军官们瞬间慌了阵脚。
“啧啧啧…是那个不懂规矩的脏了我的眼?”
勒住缰绳,马匹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后,领头的军官甚是气恼,倒要瞧瞧是何人胆敢拦了他们的去路。只见车队的最前方,站着一男子,见他衣着华贵,也不像是个想惹事的人。军官清了清嗓子,严肃道:“哪来的刁民?还不速速离开,莫挡了我等去处。”
拿过一缕发丝在手中把玩,在此地,居然有人敢对他出言不逊。“呵呵…在我的地盘上撒野,倒是理直气壮。”
“胡说八道,赶紧给我滚开”说着,军官甩着手中长鞭,往那人的方向挥去。
她站在人群中看着那红衣之人,以为他会被打中,心中不安的尖叫着。谁知那人徒手抓住挥向他的鞭子,稍一用力就将马上的军官掀翻在地。那人一脸随意的踩在军官的脸上,嗜血的说道:“你要为你的出言不逊付出代价。”
被他踩在脚下的军官身体发抖,大声疾呼让其他人上前帮忙。方才见了那男子强横的姿态,那还有人敢上前一步,纷纷颤抖着紧紧握着手中的刀剑。
“你…你…你胆敢要挟朝廷官员……你不要命了吗?!!”
见其他人都不动,地上的军官慌不择言,拿着身份吓唬男子。他不说话还好,男子一听威胁,反而大笑,真的愚蠢至极。
“这世上你是头一个敢威胁于我的人,很好,很好。”像是为了军官的勇气可嘉,男子拍了拍手庆贺。
他们闹出如此大的动静,街上的行人却无一个人驻足观看,皆是一脸可怜的看了看车队的所有人,匆匆而过。她随着众人害怕的抱着头,躲在地上,时不时朝着那红衣男子的方向看去。
见自己的话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军官害怕的说道:“你知道杀害朝廷命官该受到何等罪责吗?!!”
“你不知道在大理我就是法吗?”男子掏了掏耳朵,真是被难听的声音吵的耳朵疼。
“你…你…大言不惭,黄天在上,吾皇万岁。你的话,是灭族的大罪。”
根本不去理会地上叽叽喳喳的声音,朝空中打了个响指,几个黑衣人跪在了男子脚边。男子打了打哈欠,有些倦意的说道:“处理干净。”
松开脚,男子退后了一步,一脸烦闷。刚刚还觉得有丝乐趣,原来不过是自己的错觉,真的无聊至极,他最厌恶这种臭虫最后的挣扎,连碾死它的兴趣都没有。本来打算去买壶好酒,回摘星楼赏景,岂料碰上此事,脏了他的眼。在他的地盘上,胆敢留下尸体,不处理干净,弄的一地血污,相等于犯了死罪。
黑衣人办事效率极快,瞬间就将在场所有的军官处理了个干净,未见一滴血。只是面对马车后的女人们,伤了脑筋。那些女人见到那些黑衣人残忍的手段,害怕的叫嚷着。死人她们虽然都见过,但是能在大街上杀人,连一声阻止声都没有,街上的人更是眉眼都不抬一下。她们极度恐惧,究竟她们到了何处?是地狱还是现实。
“主人,女人该如何处置?”
男子看了看那些脏兮兮的人,叹了叹气。“放了。赶出大理。”他可不希望,这些人留在此地,不仅麻烦,还会玷污了他精心营造的一幅美景。
女人们听到男子的声音,虽害怕的瑟瑟发抖,也掩饰不住的喜悦,终于可以摆脱困境,逃出升天了。承受了痛苦的日日夜夜,迎来了希望的救赎,这一切都是那位男子给的。松开了日夜束缚她们的铁链,她们望着自由了的手脚,泪光闪闪,立即跪下道谢。男子皱了皱眉,未说半句话,示意黑衣人赶紧把人送走。得到命令,黑衣人带着女人们离开。没想到其中一个灰头土脸的女人,冲出人群,捡起地上的长剑,往虐待过她的军官的尸体上插了数刀,像是泄愤,又像是害怕,因为她拿着剑的双手颤抖的过于明显。丢下剑,她跑到那救了她们的男子面前,抬着头正视他。
“我也要成为他们那样,留下我。”
她指了指那些黑衣人所在的方向,双眼坚定的的看着男子。
男子嗤笑一声。“不过是个奴隶,还妄想成为我的暗卫。可笑。”
她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抓着衣角的手不安的动了动了,明显的泄漏了她的情绪。她不敢去触碰那人的衣衫,他那样高贵,只能抬着用双眼盯视着他。“他们能做,我都能做,为何可笑?”
男子打量着她全身,今日真是不寻常。“你不够狠,又怎么能和他们一样?”
“我可以证明自己。”她经历了何等痛楚,心境早已不同以往,坚硬如岩石。他竟说她不狠,那是他没见过她是怎么从那些血腥的日子里活下来的。
男子显然起了兴趣,环抱着双手,满是笑意的说道:“怎么证明?”
她未回答他的话,回头捡起刚才被她丢下的剑,走到那群女人面前,将她们一一斩杀。转过身来对着男子的方向,面无表情的脸被粘满污渍的长发挡住,一身是血,仅她的一双眼睛格外明亮,吸引着人的目光。
“你弄脏了我的地,你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吗?”他的声音毫无情绪,不知其意。
她说:“用一生。尽忠职守。”
男子阅人无数,头一次见到她这种人,不过养着毒蛇在旁,还真是让人热血。
“你叫什么名字?”
“秦淮卿。”她说出那个永远不会告知任何人的名字,因为那是布满罪恶肮脏至极的名字。
听到她的名字,男子像是想什么似的,有些不满道:“你怎配卿字,从此以后不可自称此名,你是幕夜。”
她本就不喜自己的姓名,今被赐名便是她的重生。“是。主人。”
他之所以会收下她,是她那双眼有些像那个人,才会心软吧。他有些无奈的低头笑了笑自己,说道:“你不用叫我主人,你不过是枚棋子罢了。”
“全听主人安排。”
她不卑不亢的态度,倒是让他疑惑。若是常人,定是跪着恳求,或者不依不饶。即使自己已答应收下她,她也未曾有一丝谢意,反而显得理所当然。奇怪的是他却没有丝毫厌恶感,反而很受用。他最不喜看到那些个人,一派苦苦哀求的姿态,看着不仅没有丝毫怜悯,还会让他觉得恶心。
“带回去吧,弄干净了送到空觉那里。”
她是幕夜,夜幕降临的意思。她是带来黑暗的人,也是制造噩梦的人,她会成为让所有人都恐惧的存在。这便是她存在的意义,她的重生是主人赐予的。如果不是他,她要么死在折磨中,成为一堆黄土,要么被那些军官玩弄殆尽,厌恶丢弃。她的救赎,便是主人。
她会用一生,来偿还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