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勤政殿。
一身黄袍加身,本该是不怒自威,可元焕生的面容清秀,毫无气势可言。趴在桌案上,面前是摞的老高的折子,甚至挡住了他大半个身子。他低着头仔仔细细看着奏折,手执毛笔,不时皱着眉,不时叹气。一旁伺候的奴才,看了眼元焕,静声走过帮他换掉了早已凉了的茶水,又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在那老奴关上殿门的一瞬间,一道身影静悄悄的走到了元焕身旁,离他不过几步,盯着他认真的模样,轻咳出声。元焕正在思考着税收之事,听到那咳嗽声,有些不悦的转过头,却没有见到平时常伺候左右的人,而是站着一位带着纱帽的女子。
“师傅怎么来了?”他一开口,来人又走近了。离得如此近,元焕依旧看不清她的面容,不过也习惯了她如此神秘的模样。
被元焕称作师傅的女子随手拿过桌上的奏折,翻看不了几眼,幽幽道:“做什么苦大仇深的表情。”
“日日要看这折子,我又怎能不烦闷。师傅来了正好,帮我看看,拿拿主意。”元焕摊下肩膀,一副无奈的样子,皇帝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女子放下手中的折子,敲了敲桌延,厉声道:“什么我的你的,你该自称朕。说过多少次了,你何时才听得进去。还有,你竟是为帝者,又已亲政,还来问我拿主意,我是怎么教你的?事关国家大事,你该亲力亲为,不得假手于他人,就算是我,也不可。”
“你是帝师,是我的师傅,我怎敢在你面前自称为朕。再说了,即为师,朝堂之上,国家政事都该由你教而导之,帮着我做决断。”一时口快,元焕怕自己说错了话惹得帝师不高兴,愣在当场不敢出声,细瞧着帝师的表情,虽然看不清,但未感觉到她的怒气,才渐渐放下心来。
帝师原来叫什么,元焕并不知。只是依稀记得他还未登基时,父皇将她带到东宫,说以后她便是自己的师傅,让他称其为帝师。父皇还说只要跟着帝师认真学习,以后便能为一位贤君,所以他要尊敬帝师,万事都要听从于帝师。对于父皇的教导,元焕向来铭记于心,自然不敢有丝毫歧义。谁知,元焕见到帝师的第一眼,便为了此事闹了好大的脾气,因为这位帝师竟然是个女子,而且看身形,还是个小女子。他完全不懂父皇是何心思,竟然叫个姑娘来当他的师傅。以往太子的师傅定是三公九卿之列,再不济也是位世间难求的才能,为何会是她,父皇始终没有交代。
元焕年幼又是小孩子心性,心中所想一股脑的说了出来,惹得父皇恼怒,拂袖而去。更是吩咐不准任何人去劝他,随他闹。纵使元焕怎样哭喊,旁边的一众公公嬷嬷心疼坏了,都不敢上前安抚。而帝师一直站在进来的门口,看着他,未说一句话。等元焕闹累了,她依旧站在原地,元焕奇怪她大热天的为何带着纱帽,便想上前去揭,没想到,帝师狠狠的打了他伸出的手,冷冷的说了句:“想活命就收起你的手。”元焕被其震慑,居然有人敢威胁太子,随即又要开闹。还没等他哭出声,帝师往他口里丢了颗糖果,他被噎住,也就没发闹了。别看她是个女子,手段却是厉害,再加上毫不顾及元焕的身份,不留任何情面,出手狠厉。最后,元焕无法,不得不承认了这位师傅。
显然帝师早猜到元焕会说的话,表情都没有一起变化。声音毫无波澜的问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教导你多年难道这些个事都不能处理好?那不是枉费了我多年心血?”
元焕瘫坐在龙椅上,有些倦意。“看了这么多折子,难免觉得有些乏力。九五之尊的高位真不是那么好坐的,真不知怎么还有那么多人想争抢这么个累人的高位。”
“等你懂得了外道的险恶,便会知世人为何渴望你这把龙椅。”
身处皇宫之地,也不知元焕怎会如此心思单纯。表面上朝堂内外一片和气,他且要细瞧,其中的弯弯道道,便能看的一清二楚。偏偏元焕是个没心眼的,始终看不出来,要不是她处处把关着,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我听锦衣卫来报,前些日子皇宫内出现了一个陌生女子?”
想起那个狼狈逃窜的女子,好笑出声,真的没见过如此迷糊的人,居然会在皇宫内迷路。“是被四哥的人看到的,随即禀报了我。好在没有被抓到,不然又是一番麻烦。”
见元焕笑的如此开心,帝师的眉头却皱的越深。“为君者喜怒不形于色,也不可让人随意猜测想法。”
显然元焕忘记了要在帝师面前收敛的事,瞬间表情僵硬起来,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帝师抬起手臂拍在元焕头顶,明显感觉到他嗦了一下,有着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个做皇帝还怕我不成,像个什么样子。”
元焕被她这么一说,红了整张脸,双眼飘忽不定,找了个借口就往别处看去。“你生来不爱与人亲近,见你突然靠近,我难免有些诧异。”
收回了放在元焕头上的手,帝师叹了叹气,嘀咕道:“你何时才有个为君者的样子?”
元焕心思跑到别处,自然是没听到帝师所说之话,反正是些教导人的言论,他听了无数次了。“师傅不在的日子,四哥请旨下了江南,未等我下印,便匆匆走了。”
“此事我有耳闻,不碍事的,随他去吧。”荣亲王下江南的事,帝师是知晓的。却不知是在元换没同意之前离开的,想来那个狼子野心定是想给元焕个下马威,这些年此样的手段没少用,她倒见怪不怪了。
帝师向来不喜他的四哥,对他处处提防,元焕却是无可奈何。一边是嫡亲的哥哥,一边又是育他成君的师傅,两面为难。“师傅为何要我故意隐瞒兵符被盗之事?是怕引起朝臣的慌张吗?”
“兵符被盗本就是你不善管理导致,难道要昭告天下?让你失了信?如此又怎能服众。”显然帝师是有意没有道破真想,不过兵符丢了,怎么说元焕都有守护不当的问题所在。何况让那些个臣子知道元焕私自出宫的事,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文章。
元焕窘迫,兵符何其重要,他当然知道。而且还是在他手中丢的,定会被罪责。不过出宫的事,是关键所在,选择沉默为好。好在帝师已然去寻找兵符的下落,只要他稳住朝中的一众臣子便可。想起那日出宫所闻所见,一派新奇,最难忘的莫属醉西楼老板娘的惊鸿一舞,真是永生难忘。连他这个见惯了各色舞姬的人,也被其舞姿折服,如今再去欣赏他人的舞姿都觉得索然无味。
趁着元焕沉思这会儿,帝师撤下纱帽,置于一旁。元焕刚抬头便见着师傅在整理衣衫,真是难得见她没有带傻帽的样子,如此多年都屈指可数。不过她依旧是那样一身白衣,脸上蒙上白纱,独露出一双眼睛。元焕每每想起书中的那些高人才子都喜故弄玄虚,弄这白纱遮面,真不懂是哪门子的癖好。不过师傅虽与他们相同,却比他们都特殊,因为即使跟在她身边,他除了一双眼,还真没瞧出师傅长什么样,想来也是师傅的本事。
“奇怪,师傅不是爱戴蝴蝶簪吗?今个怎带了银铃步摇。”
帝师抚平了被纱帽弄乱的发丝,听到元焕的话不以为意道:“女子发饰众多,你那一一瞧见了。还不批阅你的奏折,竟关心这些琐事。”
看到面前还未处理的折子,元焕丧气的垂了垂身子,帝师在的日子那会有平日里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