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喜站了起来,一手叉着腰,一手摸了摸额头。“你看这儿一路过去,脚步又乱又多,人肯定不少,这鞋底的印迹都不是村里人穿的布鞋,是长靴留下的。而且,还是两路不同的人。”
“两路人,除了那群贼兵还会有谁?”
“不知道,但肯定也不是普通人。这痕迹,一路人马仓惶,一路势汹,定是对立的双方。”
苏穆芸也朝着地上仔细看着,虽然不像阿喜能看出那么多具体的来,却也是能发现的确脚印十分不一样。只是,她依旧还是快速地摇了摇头,说道:“不管是谁,我们还是赶紧去遂城找成哥哥才是。”
“嗯。”阿喜淡淡地应了声,所有的疑问也压到了肚子里,不再想其他,扶着苏穆芸便快步朝着林道而去。
出苏家村对于苏穆芸来说,虽然不是第一次,可却也从未一下离开了这么多路,她满脑子只想着的就是快些到遂城去,也许到了那儿,就能见着成哥哥了,也能让她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只是,越是颦紧了神经,苏穆芸便越容易被周遭细小的动静吓上几跳,只阿喜一会儿没注意,她一个不小心脚下打滑,便往着身旁的树丛侧了过去,也不知被什么东西绊着了脚下,往前蹭了好几步。
“芸儿,你没事吧。”阿喜赶紧回身来扶住苏穆芸,苏穆芸也才且且缓住了身子,回过神去,刚缓下的一口气又提了上来,声音也颤抖了几分,“阿、阿喜,那里有个人。”
阿喜听着,也顺着苏穆芸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着离她们不远处,有一个男子躺在地上,身上的衣服都是脏得很,一动不动的。
“他是不是……死了?”有着阿喜的手握着,苏穆芸的胆子也大了几分,舔了舔有些干枯的嘴唇,摸索着问道。
阿喜耸了耸肩,看他那样子倒像跟自己一般,是个从哪儿逃出来的难民。她一低头,瞧着苏穆脚边上却还有个什么东西,刚才许就是这个给她绊了一下,只是被些许草叶子掩着,都看不清轮廓。
她顿了顿,便要伸手去捡,谁知手才刚要碰着,那地上的人却是快了她一步,一只泥泞的手先行压在了那东西上。
她一抬头,才瞧着就是那躺在地上的男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动作倒是快得很。
阿喜抬头瞧他的时候,却也正好撞着他的眼神,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有些凌乱的青丝和几道泥痕遮不住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冷峻凌厉的眸子。
阿喜缩了缩手,不过瞬间的功夫,背上却已经出了不少的冷汗,那样的眸子,直觉有些让她害怕,她不由得就要往后退上一步,没想到男子却是左手一伸一把将她拉了过来,抓着地上那东西的右手便是提手一扬。
恍惚之间,阿喜只见着寒光一闪,才恰恰看清,那是一把短鞘匕首,刀尖锋利直闪锋芒。男子提着它径直朝着自己身上刺来。
“啊!”阿喜虽然胆子也是不小,可哪里想得男子来这么一招,紧着喉咙喊了一声,眼睛紧紧闭了起来。可好一会过去,却也没觉着自己身上哪里受痛,身后的苏穆芸干哑着喉咙也是喊了起来,“阿、阿喜,你没事吧?”
阿喜睁开眼来,顺着苏穆芸指的一看,才惊觉自己脚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爬了一条蛇来,男子的匕首便径直砍下了蛇的七寸。
血淋淋的死相直让她轻“嘶”一声,一边收回目光,一边说道:“谢谢你了,我还以为……”
男子却不等她把话说话,匕首一抬,插回到靴子里头,右手撑着地颇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只当阿喜和苏穆芸两人不存在,便向前头走去,脚上却是一瘸一拐的。
阿喜朝着他脚上看去,才发现右腿的小腿上绑着一根布条,却也早已经被殷红的血迹渗透了。
“你的腿上有伤?”阿喜皱了皱眉头,看那血的颜色,瞧也是刚浸透出来的,流了这么多血,还这般不顾忌地走路,这男人是不知道疼的吗?
可那男人却好似没有听到她说话,连头都没有回。
“喂,你听不到我说话吗,你腿上还在流血,要是再不止血,估计腿都要废了。”
“诶诶。”阿喜见着男子还是不理,也“蹭”地一下从地上窜了起来,一把拦到了男子面前。“你是真听不见还是看你自己腿不满意不想要了?你看你腿上的伤……”
“不用你管。”男子终于开了口,却是如此轻飘飘一句,衬着他有些沙哑的声线,黯淡地听不出一丝语气,右腿直接晃过了阿喜的手,继续往前走去。
“诶我还就管了,怎么着吧你。”阿喜刚刚被蛇吓了一跳,这会正是劲儿刚回来的时候,倔脾气一上来,一把扭住男子的衣襟,便生生把他弄倒了下来,朝身后的苏穆芸说道:“芸儿,把包袱里的草药瓶子拿来。”
“噢噢,好。”苏穆芸早已被这两人弄得一愣一愣,听着阿喜的话,便赶紧回过神掏过伤药递给了阿喜。
阿喜倒是丝毫不给男人再拒绝的功夫,飞快地取下了帮着的布条,手上劲一使,便撕破了他的裤裳,还黏着血肉的衣布被这么一拉,袭来的疼痛终于让他皱了皱眉,停了不少的劲。
她便借着这空子,毫不含糊地将药粉倒在了他的伤口上。还好因着自己总是上树下水地伤着,婆婆便让她常备着伤药,她临走的时候也一同拿到了包袱里头,没想到刚出门倒就派上用场了。
阿喜弄完了他的伤口,才拍了拍手,“你先老老实实一会,等我将这伤口包扎好,自然就不会再扰你。要不是你刚救了我一命,我才没这么多的空功夫管你会不会废掉一条腿,我阿喜一向不喜欢欠人恩情。”
男子身上或是也不止是这一处伤,哪里经得起阿喜的折腾,不知道以她的大手劲,村里好几个同龄的小伙都掰不过她。他眉眼轻眯了眯,敛去了眸子的桀骜不驯,神情也风轻云淡了不少,可偏偏嘴上的话却仍是不饶人,“我已经后悔救你了。”
“你!”阿喜瞪了瞪他,手上的劲也暗暗使上一分,见过没礼数的,还没见过这么不知好歹的,她是在帮他,倒好像还是欠了他几十两纹银似的。“你这人,倒也未要你嘴上抹着蜜说话。你却好,也不知倒抹了什么,年纪不大,嘴里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气人。”
“阿喜……”苏穆芸脸上僵了僵,也跟着蹲下来帮着绑好布条,“好了好了,你这小嘴儿,一开口就要没完没了了,这伤我看也包得差不多了,我们赶紧往遂城去吧。”
阿喜点了点头,将药瓶子也一同塞到了男人手上,“好了,这下我也算不欠你的了。我们要去遂城,你如果要回楚国,最好从这旁边的林子过去,那儿人少路也近。”
“楚国?”阿喜话音刚落,苏穆芸已经先行轻“呀”出了声,拉着阿喜急急退了两步,“他是,楚国人?”
男子虽不像苏穆芸那般惊讶,眸子却也是睁了睁,显然没有料到自己这么快暴露了身份。
阿喜却是不以为然,伸手拉住了苏穆芸,“他拿着的是短鞘匕首,刀锋挺直短小,刀鞘却是弯着,是楚人才用的。楚人善骑,所以把匕首做成这样好插在马靴中,北人却很少有这个习惯。”
“你既然早知道,为什么还要救他?”苏穆芸皱了皱眉,原本因着这男人救了阿喜的好感也落下了几分。
“芸儿。”阿喜轻呼了一口气,“是他先救的我,在北国境内,他不可能不知道我是北人。再说,北人两国战乱,与百姓又没有干系。小混蛋都能做到这个,我们也不能不如小混蛋啊。”阿喜努了努鼻子,想气气男子,可他听着她暗骂他小混蛋却也好似没听到一般,一双凤眼微微眯着,也看不清眼底什么神情。
“如今,已经该叫明国人了吧。”男子却是冷哼一声,声音也是恼人得很。
苏穆芸却还是有些不甘心,也不理男子的话,只是道,“可是苏家村……”
“苏家村的仇我不会忘,但是冤有头,债也有主。好了芸儿,你别想了,我们这就往遂城去吧。”
阿喜伸手拍了拍苏穆芸的肩膀,让她的心情稍稍平复些。
婆婆就曾跟她说过,战乱,不是百姓的错,更何况,她尚且还没弄清楚苏家村到底是因何被灭的。但她知道,她绝不会因着他是楚人便恶意对他,可若是换做仇人在眼前,她也绝不会手软。
苏家村的仇,她是一定要报的!
阿喜想着,拉上了苏穆芸便要往前走去。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她脚上的步伐还没等迈出去,身后寡言的混蛋居然开了口,声音依旧低沉,语气却是毋庸置疑得很。
“我同你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