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即便是拼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可每一句话说出来却依旧是气如游丝。
阿喜听着他微弱的话,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小乐,你不要再说了,我都明白我都明白,你一定要撑住,我们很快就回去了。你把我保护得很好,可是,你该给我保护你的机会啊。”
阿喜一边说着,一边向着一旁大喊,“来人啊!救人啊!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掉马回营,立刻找军医,把所有的军医都找来!”
“阿喜姐,没用的。”怀里的常乐笑了笑,“我知道我的身体,撑不到了,你真不用担心我,我现在的感觉,那么地轻松。”
常乐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像是有着几分犹豫。终究还是伸出了手去,放在了阿喜的手上,那样温热的感觉,就好像他终于能够触碰到太阳。如果那样的话,他死、也会是觉得值得的。“阿喜姐,你别哭了,哭起来……就不好看了。楚皇帝来了,我……我要把你……交给他了。”
常乐弯了弯唇角,眼底也被自己的泪水模糊了去。
他很清楚他的身体,他知道他真的太累了,累得想闭上眼睛去睡上一觉。他唯独舍不得的,只有面前的阿喜姐罢了。
不过,在阿喜姐身边有这么好的楚皇帝在,一定会比自己陪在她身边更安全,更幸福的。
那么他,又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常乐的话一点点地淡了下去,只一双眸子依旧看着面前的阿喜,双手也是紧紧地握着她。
他忽然觉得,好似又回到了他和阿喜姐相逢的那一天。
他在遂城外偷了她们的荷包,被她当场抓着包教训了一顿。那时候他还想着,这个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泼辣难对付的女人,又哪里想到后来的他,会和阿喜姐发生那么多的故事。
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即便已经过去了那么长的时间,他却依旧还是觉得历历在目。
他甚至记得,那一天阿喜姐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布裙,裙角都被撕破了去,身上沾了不少泥泞。
可却仍然无法掩盖她那么美好的容貌,无法遮盖得住她那一双如同湖水一般清澈的眸子。
他记得,她那时候还骂着他兔崽子,明明那么生他的气,却还是因为虎子的病情便不管了其他,只一心想着如何救人。
常乐想着,大概是从那时候起吧,阿喜姐就像一道光一般,照进了他的生命中。
他从前总是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被上天眷顾的人。
家里贫穷,却又要不断地受着苛政之苦,父亲母亲双双死在了暴政之下,他没有一个亲人,从小便靠着偷鸡摸狗长大。
即便他心中一直记恨着他父母的死,心中一直有着抱负,想要能够为民请命,杀了那些为官不仁暴政苛政的朝政之人。
他一直,就想要成为像李昂将军那样的人。
可是终究,那时候的他,要面临的,永远都只有如何在每日的三餐一宿中保住自己的性命。若不是虎子和虎子的阿婆,或许、他早就饿死了。
他就这么浑浑噩噩看不到任何希望和出路,直到那一天,知道他遇见了阿喜姐的那一天。
从此,在他一直昏暗着的人生里,便终于被阿喜姐照亮了去。
是她让他知道,多读书才能知道更多的东西,才可以像她一样,那般轻松得面对虎子的伤势。
她那么地灵动善良,将她的快乐感染着每一个人。
也是阿喜姐,才让他终于知道,原来他心中的抱负,还可以有离着他那么近的时候。
他终于进了傲林军,成为了成大哥身边的亲兵,一步步从一个街头小混子,终于能堂堂正正地当一个兵,可以和傲林军和北朝军一起,为民请命,让他们不会再像自己一样,被昏君暴君折磨着人生,失去所有的亲人。
能跟阿喜姐一起待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是常乐如今回想起来,都禁不住勾起几分笑意的时候。
那时候的他多笨啊,连小小的战局战况,都看不清楚,到了军营里头也像是无头苍蝇一般,都是靠着阿喜姐一带你一点详细地跟他解释。
他能从一个小小的亲兵,一路到了现在的协领,一切都是阿喜姐的功劳。
但是,常乐清楚地知道,自己对于阿喜姐,却也不止是普通的感恩。
那是藏在他心中永久的一个秘密,即便如今,他最着阿喜姐的手,他心中有着万般的话想说,却还是只是藏着自己的心思,静静地看着她。
这就够了吧,即便没办法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思,可是能被阿喜姐记着,能死在她的怀里,这就够了吧……
就让,她永远记着有这么一个弟弟好了,何必,又要给她多添伤痛呢。
何况如今,在阿喜姐的身边有更好的人去照顾她去陪伴她。
至于自己,只要能远远地看着她幸福,那就够了。
常乐想着这些,只觉得自己的眼皮也变得越发沉重了起来。
他多么想再多看阿喜姐一眼,可是、他真的太累了,累得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快要没了。他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变得愈发冰冷,唯一温热的一块地方,便是手中紧握着的阿喜姐的手。
就这样吧……阿喜姐,今生能遇见你,是我常乐百生修来的福气。
可是来生,若是来生,我们还有缘分相遇,我希望……来生,不必再称你一声姐姐……
阿喜……
常乐手指最后动了动,唇边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终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去,双手一垂再也没有提起的力气了。
“小乐!不!”
阿喜看着自己怀里的常乐,看着他面带着笑意却一点点在自己怀中冰冷的身子,那一双原本紧握着自己却终究还是松了去的双手。
她无论如何都不想承认,常乐已经在离她而去了。
不!她不能相信自己事实!
阿喜已经完全无法顾及旁边的任何,只不断地唤着怀里的常乐,连说话都变得语无伦次了起来。
“小乐,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小乐。你快醒过来啊,你别吓我好不好。”
可是,无人回答他,怀里的常乐还是乖乖地躺着,那么地安静,是她和常乐认识以来,第一次没有在她身边那般聒噪地左右问着,可是这样的安静,却让阿喜心里发着慌。
她真的不想相信,她终究还是失去了常乐,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为了保护自己而牺牲了性命。
那个都还没有长大,没有来得及看着北朝复兴和他们一起过上没有暴政欺压的日子。
甚至,他都没来得及实现他的心愿。
“小乐,不是说好要当将军的吗?你还没有做到,你怎么能够离开,你怎么能那么地狠心!”
阿喜满脸的泪痕,连双手都变得颤抖了起来,脑子里似乎一直在重复着,重复着他和常乐认识的那些过往,在回响着,那时候在遂城外的小树林。
那时候的他,还有着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心性。阿喜的脑海里,就回响着那时候的常乐,他对着自己说,“我叫常乐,人生常是苦作乐的常乐。”
可是她的小乐啊,为什么苦日子终于要到头了,他却要这般狠心地离开。
阿喜哭得撕心裂肺,整个喉咙都发哑着,眼底的泪已然干涸。一旁的那些北朝军也是各个站在了她的身旁,静静伫立地也不知动作。
楚文胥一路地朝着她走过来,就是看到了面前的这副场景。
他心中的额弦被拉动了起来,只看着阿喜脸上的泪痕,也能感受到她心中的绝望。
他无法言说自己心中的复杂之情,他是那么地感谢常乐,若是没有他,或许爱溪记……已经离他而去了。
可是,他又是那么地悔恨,痛恨自己若是能再来的早一些,或许就不会让常乐牺牲,也不会让阿喜受尽了折磨。
但终究,他什么都没有做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常乐死在阿喜怀里,看着她心爱的女人撕心裂肺,却什么也做不了。
楚文胥深吸了一口气,一步一步地朝着阿喜走了过去,静静地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将阿喜搂进了自己怀里。
“对不起,阿喜,是我来晚了,对不起……”
那样温柔却又落寞的声音,对于阿喜来说,就好像这绝望的深渊之中,唯一的一根可以抓住的树枝。
她抬起了头来,看着在他身旁的男人,像是寻找最后的落脚地一般,紧紧地攀着想博取她急需的安慰。“阿胥,小乐走了。”
“我知道。”楚文胥的手放在阿喜的脑袋上,只恨不得让自己代替她去承受这些痛苦。他知道,这个时候任何的安慰都是多余,任何话都无法磨灭阿喜心中的伤悲,他只能抱着她,却不知道除此之外,自己还能替她做些什么。
撕心裂肺的伤心让阿喜的身体越发地难受,她紧紧地抱着楚文胥,但胸口还是一阵又一阵地疼。
终于,她的下一句话还尚未说出了口,身子一软,也跟着昏倒了过去。
“阿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