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无颜的脚步却在距柳安庭一步之远停了下来,她盯着埋头的柳安庭,轻轻开口问道:“柳家主,你这是?”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柳安庭心中猛然一惊,他并没有想到这么晚还会有人过来,赶紧抬起头看着来人,见是无颜,他紧张的神情瞬间舒展开来,然后笑了笑,“原来是柳姑娘啊。”
随即他又将目光转向手中的花灯,双眼洋溢着柔和,“燕儿还在之时,最喜花灯了,而我以前对她非常严厉,且期望过高,让她一天没有过个开心的日子,如今回想起来,很是后悔啊。”
听见柳安庭的话,无颜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也没打断柳安庭的陈述。
只听柳安庭又继续说着,“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她也不会立即出现在我身边,而现在的我再也没有别的请求了,只要知晓她一切安好,不管她在不在哪儿,也不管她回不回来,我都心满意足了。”柳安庭说完后继续低下头做着花灯。
而无颜听见‘一切安好’四个字后,神情被愣住,随即她在心里喃喃重复了这四个字,其中苦涩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然后无颜定了定心神,再次盯着低头专注做着花灯的柳安庭,开口道:“你做的这些东西她是看不见的,一切只会是徒劳。”
闻言,柳安庭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他不明白她今天这是怎么了?说些奇怪的话,但他不想去问,也没有生气,然后轻声答道:“没关系,我每天做着不一样的花灯,写上不一样的字,终有一天,她会回来看见的。”他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忧伤,又夹着些许的无奈。
听见这话,无颜顿了顿,然后继续说着,“也许,她永远不会回来了。”
这句话一落,让柳安庭的身子猛的一震,刹那间,脸上闪过无数的痛苦,
他其实知道燕儿可能不会回来,但他心中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这样他才有所期盼,才不让自己伤心难过。
可是,今夜就连这一丝残存的希望也消失殆尽,即使是经历过无数风雨的他,一时也难以接受。
但尽管如此,柳安庭依然没有生气,毕竟她救过自己小女冰儿的性命,于情于理,他都不能生气。
所以,他尽量将语调放平稳,语气甚是柔和,“就算她再也不会回来,我也会坚持将花灯做下去,这也是出自一个父亲对她的一份心意。”他说这些话时并没有抬起头来看着无颜。
然而无颜却被这一番话怔在了原地,而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却骤然变了色,似是天地间在轰然间旋转。
父亲……
她嘴角溢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她以为自己早就将这两个字忘却了,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却一直不曾忘记。
那时,父亲总会叫她做这做那,完全不顾及她的想法,甚至就连出去看花灯这样小小的要求都不会答应。
可是,如今……
父亲啊父亲,我曾怨过你,怨你不疼我爱我。
可是现在看来,这番话,被否定了呢,你觉得可不可笑?自己一直坚守的东西却被这样否定了。
可为什么?你为何就不能像以前对我那样无情,为何要让我看到,也让我听到啊!
无颜在心中狂吼,她很想说出来,但她想说的话却被堵在了喉中,而心里很难受。
忽然,一滴眼泪从无颜眼角划过,轻轻掉落在了地上,无声无息。
一向冷漠的她居然流了眼泪,她此时神情有些慌乱,声音也带着一丝颤抖,“无颜突然有些不舒服,先回房间了。”说完,她不等柳安庭回答便转身快速离去,但她跑着之时又撞进了萧景漓的胸膛,她反应及时立即退开,赶紧说了一声“抱歉”便飞快的从萧景漓身边离去了。
萧景漓揉了揉自己的胸膛,看着仓皇失措逃走的无颜,他眉头禁皱,不悦的小声嘀咕着,“这女人是不是有毛病啊……”
而柳安庭也抬起头来看着远去的无颜的身影时,他双眼露出一丝疑惑,他不明白今日的无颜为何这般不同寻常,但他想了会儿又摇了摇头继续做着花灯去了。他终于将花灯的最后一步完成了,一个栩栩如生的花灯便出现在他的手里。
看着完成的花灯,柳安庭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不过这时,萧景漓也转过头看到了柳安庭手中的花灯,他双眼露出一丝惊讶,且轻声赞叹道:“好漂亮的一个花灯,柳家主手真巧。”
“多些萧公子缪赞!”柳安庭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着,“萧公子对那位柳姑娘似乎很上心啊。”
“啊?”萧景漓第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然后反应过来时,他皱了皱眉头,说道:“谁会对她上心?整天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像是谁欠她钱似的,我才不要和这种人一起,那该多无趣啊。”
“萧公子不必遮掩了。”柳安庭闻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老夫是过来人,萧公子虽然口头上不悦那位柳姑娘,但其实心里不这么想,每一次你们一起的时候,萧公子总会将目光看着柳姑娘。”
听见这话,萧景漓没有回答,他拿出折扇一挥,笑了笑,“不愧是占卜师,看来什么都瞒不过柳家主的眼睛,只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呢。”
“唉,老夫老了,再也不比以前了。”柳安庭轻轻叹了一声,然后又说着,“萧公子总有一天会打动柳姑娘的。”
听闻这话,萧景漓神情有些怔愣,随即说道:“但愿吧……”
然后两人聊了一会儿便各自回房间去了。
而无颜一路上跌跌撞撞,不知撞了多少人,不知有多少人询问,她都似乎没有听见,只知道自己当时神情有些恍惚,终于回到了房间。
好在小鱼没有回来,没有发现她此时慌乱的表情,她关上房门,松了一口气,然后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
镜中的那张脸很美丽,但那不是真正的她,就像是覆了一张面具,忽然,她伸出手抚摸着自己脸上的那张面皮,反反复复摩擦,似是在寻找什么,而双眸也变得很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准备用手撕下面皮时却突地顿住了,也放了下来。
她终究没有勇气,就算恢复了原来面貌,还能回到从前吗?她在想,不能!
就这样吧,自己也了却了一桩心愿,她再也没什么牵挂了,自己是时候该离开了。
想完,无颜轻轻闭上了双眸,一滴眼泪又从她眼角划过,但很快,她睁开了双眸,那些异样情绪荡然无存,恢复了平静,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