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流满面。

　　叶薰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大脑顿时放空。

　　眼泪无声无息地划过脸庞，钻进她的脖子里，温热的触感一点点变得冰凉。

　　指尖微微颤抖着，她却无法攥紧，更无法转头看向他。

　　此时的她，就像一座雕琢精美的雕像，拥有着世间最完美的姿态，却丢了灵魂失了心。

　　寂静的空气中流淌着哀伤的味道，明明灭灭的灯火晃动着，倒影着他们狭长的身影。

　　乔璟天无声地叹息，伸手握住了叶薰的手，轻声低喃，

　　“我知道……你忘了我，可我还记得你，记得我们的过去。”

　　叶薰像被人解了穴道一样，身体突然颤抖了一下，缓缓转过脸，恰好撞上他黑漆漆的瞳仁。

　　她流泪的脸庞倒映在他的瞳仁里，逐渐模糊氤氲，她忍不住眨了眨眼，方能将他的面容看得清楚。

　　她哆着唇，半晌才问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忘了你？”

　　乔璟天无声地摇头，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叶薰一只手紧紧地攥着他的手，另一手插入发丝之间，抓紧了头发，手心冰凉潮湿，她突然提高了声音，近似疯狂地吼道，

　　“为什么！我为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忘了你！忘掉了过去！我想不起来，到现在都想不起来！可我却知道你曾在我的生命中出现过，我梦到过，也听到过，可我为什么记不得你过去的模样！甚至想不到任何与你相关的事！怎么办？怎么办？这感觉一点也不好！是我忘了你！是我忘了过去！”

　　“没关系，”乔璟天忽然将浑身颤抖的她紧紧地抱住，下颌抵着她冰凉的额头，嗓音幽静沉醉，像带着一股魔力般，轻声安抚，

　　“你能重新回到我身边，这样就够了，真的够了。.”

　　天知道他看着年幼的她冲进火场时有多崩溃！他不能动，不能呼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投身火海！

　　事后，他不止一次在废墟中寻找她的身影，他疯了一样搬开废墟，试图找到她，哪怕是尸骨……

　　十根手指破烂了，流血了，结痂了，再次破裂，再次结痂，可他终究没有找到她。

　　他就这样丢了她，丢了那个曾陪伴他度过漫长岁月的女孩儿。

　　后来，他离开了沧海市，去了国，忽然多了几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可却没有一个能入得了他的眼，更别提走进他的心。

　　在他封闭狭窄的心房中，永远只住着她一个妹妹，也是他此生唯一放不下的女孩儿。

　　叶薰被他禁锢在怀中，哭得歇斯底里。

　　她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独独忘了他，可却知道那个模糊的身影，那个高挑的轮廓，是他，就是他！

　　重逢之后的种种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那个将报纸盖在她脸上，对她说“看不见就不害怕了”的他；那个站在夜色中唇舌战为她出头的他；那个挽着衣袖在厨房中为她准备晚餐的他；那个捏着她的下巴，狠狠地咬着她嘴唇的他；那个躺在病**上脸色苍白、奄奄一息的他；那个对她笑得一脸温柔却对旁人横眉冷对的他……

　　叶薰哭声更大，几次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两人就在这空旷的石室之中，面对着叶氏的列祖列宗，紧紧相依，流尽了时隔多年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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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雪山顶端，两道身影缓缓地向上攀爬。

　　男人面容隽秀，身材修长，正背着一个高挑的女人徐徐向山顶走去。

　　他呼出的白气很快扩散在空气中，形成微小的颗粒，一点点凝固成冰。

　　他背上的女人脸上苍白，嘴唇亦是失了血色，轻颤的睫毛被覆盖了一层雪沫儿，几乎要将她的眼睛冻结。

　　空气中传来男人沉重的呼吸声，以及一声声强烈的心跳，可他却根本没有放下女人的意思。

　　大概是路途太过颠簸，女人的身体轻轻一动，忽然醒了过来。

　　她茫然地看向苍白的积雪，嘴唇翕动，在他耳畔极轻地说道，

　　“别管我了，放我下来吧，我不能拖累你。”

　　司泓沉着脸，牙齿紧紧地咬合着，侧脸削瘦，轮廓分明。

　　他显然没有回答的意思，更没有放下她的打算，只是手臂紧了紧，将她整个人向上提了几分。

　　莉莉娅两条手臂垂在他的脖子两侧，侧脸贴着他被汗水打湿的脖颈，心跳声乱作一团。

　　想起昨晚的事，她对这个男人的印象完全改观。

　　通过叶薰，她与司泓接触过几次，不过多是打个招呼或传递几句话而已，并没有太多交集。

　　对这个男人，她的印象无非是这几种：温和、聪明、斯文，与世无争。

　　可昨晚，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却被他的目光震住。

　　那双向来平静似水的眼眸中充满了暴躁、烦闷、无奈、恼怒等情绪，以及满满的恨意。

　　她还记得他拍醒她之后说的第一句话，那么狠那么决绝，他脸色阴沉地说道，

　　“若不是因为你们，她也不会掉下来；若她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她以为他会将她丢在岸边，任由她自生自灭，却没想到他连夜做了个简易的木筏，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带着她渡了江。

　　她腿上的伤口因为泡了水的关系，已经浮肿发炎，疼得连站立都困难。

　　他却还是没有丢掉她，又在树林中摘到了几样草药，为她处理了伤口，并背着她前行，一直到现在。

　　男人身上散发出的独特味道让莉莉娅脸上发烫，心脏也跟着一下下强烈地跳动。

　　她知道这不过是正常的反应，可还是没来由地红了脸，又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你放我下来吧，我不想再拖累你了。”

　　司泓突然停下了脚步，稍稍侧过脸来，斜睨着她苍白如纸的脸颊，讥诮地反问，

　　“你想死在这里？这里连个墓碑都找不到，只能曝尸荒野。”

　　莉莉娅抿了抿嘴唇，手指慢慢攥起来，不吭声了。

　　司泓轻哼了一声，抬步继续向前走着，他抬头看向已经越来越近的山顶，极轻地叹了口气，默默地想着：他这样做算不算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