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邱婷愣了一下，她站起来解释道：“你可能误会了，这一双就是新的。”

　　“新的？”短发女孩有些生气了，道：“新的怎么上面会有灰土？”

　　邱婷连忙拿出来，看到了侧面有一片灰土，这才记起来下午的事。

　　她解释道：“这是不小心掉在地上了，这一双真的是新的。”

　　“你们卖东西的当然都这么说。要是我拿给你这么一双鞋，我说是新鞋你会相信吗？”短发女孩反问道。

　　邱婷眉头紧锁，无言以对。

　　“算了算了，我不要了！”短发女孩顿时感觉心情糟糕透了，牵着长发女孩的手就要一起走。

　　刚走出两步，她看了一下长发女孩手里的袋子，道：“会不会你的这一双也是别人穿过的呢？”

　　听到这话，邱婷几乎是下意识地摁了一下自己的口袋。

　　她在害怕，害怕对方要退货，仿佛用力按着，对方就不会退货似的。

　　长发女孩还是比较善良的，她犹豫了一下道：“我看着挺新的，应该不会吧。”

　　“行吧，走。”短发女孩拉着长发女孩离开了。

　　邱婷一脸的落寞，低头看着手里的那一只鞋子，她开始去拍打上面的灰土，可是不管怎么拍打，就是没有办法将上面的灰土全部拍打下来，还是有点脏。

　　拍着拍着，一颗泪珠滴落在帆布鞋上面。

　　一颗，两颗，三颗……巨大的委屈从邱婷的心里面爆炸开来。

　　这一刻，她意识到，这一切并非她想象当中那么容易。

　　路过的人看到邱婷哭，更加远远地躲开了。

　　本来还有几个人要过来看鞋子，可看着邱婷一个人在那边抱着一只鞋抽泣，径直走了过去。

　　一会儿后，邱婷这才停止哭泣。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那时候的人睡的早，市区也没有什么夜市，街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少。

　　邱婷恍惚了一会儿，回过神后，将那些鞋子全部收起来，重新装进袋子里，再绑到自行车的后座上面。

　　全部系好之后，邱婷的肚子叫了。

　　其实两个小时之前，她的肚子就在叫了，是她一直假装没听到，用意志力在支撑着。

　　这会儿，她的意志力已经支撑不住了，心里面只剩下委屈。

　　邱婷骑上自行车，往鞋厂的方向赶回去。

　　刘立阳走到旁边的食杂店，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

　　接电话是刘小雨：“喂。”

　　“小雨。你去煮完面，等着送去鞋厂给邱婷。”刘立阳道。

　　“哥，你们要回来了呀？”刘小雨激动了起来，问道：“邱婷卖的怎么样？卖了多少双？”

　　“你先去煮面，其他的我回家再说。”刘立阳道。

　　“好吧，那你们回来慢点哦。我去多煮一点。”刘小雨嘻嘻一笑。

　　挂断电话，刘立阳骑上了摩托车，跟在邱婷的身后。

　　回家的邱婷和之前过来的邱婷完全是两个人。

　　之前的邱婷朝气蓬勃，感觉能够征服一切。

　　眼前的邱婷身上只剩下挫败和无力。

　　刘立阳仍旧是远远地跟着。

　　到了鞋厂的时候，保安给邱婷开门，看到邱婷似乎哭了，担心地问道：“邱婷，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吗？”

　　邱婷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哭了？没出什么事吧？”保安还是不放心。

　　邱婷还是摇头，然后进了鞋厂。

　　保安不放心冲着她的背影喊道：“有事的话你要说，别憋着！”

　　邱婷没有回答，朝着宿舍那一边走过去。

　　保安正疑惑的时候，听到了摩托车的声音，他回头看了过去，马上小跑上去道：“阳仔，都这么晚了还过来啊，有急事吗？”

　　保安是之前田地被征用了的人家，还是习惯叫刘立阳“阳仔”。

　　“我是跟邱婷一起回来的。邱婷呢？”刘立阳问道。

　　“她不对劲，跟平时那个嘻嘻哈哈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保安摇了摇头。

　　“我去看看她。”刘立阳继续骑着摩托车往里面去。

　　邱婷的自行车停在了宿舍外面，货物也没有卸下来，就那么扔在那里。

　　刘立阳走到门口，敲了敲门。

　　房间里，邱婷正蜷缩在床上。

　　听到敲门声，她一开始没想起身去开门。

　　“是我。”刘立阳道。

　　听见是刘立阳的声音，邱婷没敢再不搭理，站了起来走过去打开门。

　　打开门后，她就那么站在那里。

　　宿舍里的灯泡不是很亮，昏黄的灯光下，她显得更加憔悴可怜。

　　刘立阳严肃地问道：“今天卖的怎么样了？说说。”

　　“卖了一双。”邱婷道。

　　刘立阳伸出手道：“钱呢？”

　　邱婷去掏了一下，掏出了那一张五十块。

　　要放到刘立阳的手上时，混混沌沌的她一下子清醒过来，连忙要去从另外一个口袋找出五块钱。

　　“一双鞋就卖五十吗？”刘立阳更生气了，这丫头不但不说实话，还准备继续骗他。

　　“我……”邱婷抬头看向刘立阳，在看到刘立阳那愤怒的神情时，她那一句“我花掉了”又吞进肚子里去了。

　　“你什么？”刘立阳继续喝问。

　　邱婷低下了头。

　　“为了鞋子能卖出去，私自降价，是不是？”刘立阳问道。

　　邱婷一惊，抬头看向刘立阳，她这才意识到，刘立阳应该是跟了她一天。

　　“还做了什么？”刘立阳问道。

　　邱婷原本是不想说那些事，可这时候她意识到，今天发生的一切，刘立阳已经都看到了。

　　她没脸说出来，只是低着头。

　　“我跟你强调多少遍了，试鞋子的时候一定要套塑料袋，你为什么不执行到底？”刘立阳喝问。

　　邱婷的眼泪涌了出来。

　　“因为别人说了两句，怕别人不买鞋了，你就不执行了？”

　　“整天拿着一个本子记，有多少你记到心里去了？”

　　“还有，别人试鞋子的时候，为什么让他们随便踩在地上？你不知道踩下去后就脏了吗？有那么大的塑料袋，为什么不让她们踩在上面？”

　　邱婷哭了，泪珠不断滴落。

　　她觉得很委屈，明明只是想卖出去一双鞋，只是想在第一天的时候做的成功一点，可最后变的那么糟糕。

　　就在这时候，刘小雨和夏青青过来了。

　　夏青青骑车载着刘小雨。

　　她们远远就看到了刘立阳在训斥邱婷。

　　夏青青才刚刚将车停下，拎着保温桶的刘小雨就快步跑了过去。

　　“哥，你干什么呀？”刘小雨有些生气。

　　“立阳，有话好好说。”夏青青也过去拉了刘立阳一下。

　　但是刘立阳没有理会她们，而是继续朝邱婷呵斥道：“好好记住你自己今天的表现，这个工作要是做不了就不要做！”

　　说完，刘立阳转身离开。

　　“哥，你发什么疯呀！”刘小雨撇嘴皱眉瞪了一下刘立阳。

　　“婷婷，我们不搭理他，走，进屋吃面。”刘小雨扶着邱婷往宿舍里走进去。

　　一边走，她还一边安慰道：“我哥的话你不要太在意，他这两天不正常。”

　　此时，夏青青已经来到刘立阳身旁，她正要问刘立阳为什么对邱婷那么凶。

　　突然，刘立阳回头看了一眼，确定邱婷没有在那里之后，严肃的神情马上撤下，叹了一口气。

　　“发生什么事了呀？”夏青青不解地问道。

　　“你知道她今天做了什么吗？”刘立阳说着，把邱婷犯的错说了一遍。

　　“你看看，最重要的错，她全都犯了！”

　　“她毕竟是第一次去卖鞋，也是太着急想要把鞋子卖出去，犯点错很正常。”夏青青终究是心善。

　　刘立阳道：“你还记得我们在广州那时候吗？我们一开始有人买吗？”

　　夏青青摇了摇头，回想起广州的事，想着哪天刘立阳带着她去买衣服，心里面又是一阵甜蜜。

　　“没有是吧？别人要试鞋子，不肯套塑料袋，我们会同意吗？”刘立阳问道。

　　夏青青还是摇头。

　　刘立阳道：“这就是了，这是原则性的东西！我们当时也是第一次卖货呀，那为什么我们能坚持，她就不能坚持呢？”

　　夏青青道：“人家毕竟年龄小嘛！而且又着急要表现自己，很正常的。”

　　“我还说她学历比咱们都高呢！”刘立阳也能找理由。

　　夏青青被逗的一笑，道：“好好好，你有道理，不过你下次不要那么凶了。”

　　“我也知道我凶，可我现在要是不凶，她以后还会没有原则。我们是要做品牌的，品牌鞋子除了固定的打折，什么价格就是什么价格，哪里能随便砍价？”

　　“品牌鞋子考虑的就是干净卫生，不穿塑料袋试穿，以后人人都这么干，万一哪天脚气传染了，我们岂不是要背锅？”

　　刘立阳说到“脚气”，夏青青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看，我说这么正经的事你还笑。”刘立阳看着夏青青甜甜的笑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人不知足不觉已经走到鞋厂中间的一个花坛，这个花坛是后来修建，装饰鞋厂用的。

　　刘立阳和夏青青两个人在花坛旁边坐下，刘立阳道：“我今天这么对她，也是要看看她能不能扛住压力。要是我施加给他的压力她能够扛住，那么她在这一条路上才能走的更远。”

　　“她要是扛不住，趁早去复读，也是好事。”

　　夏青青终于明白了刘立阳的良苦用心，她有些心疼地抱着刘立阳的手臂道：“那你这样不是成为一个坏蛋了吗？”

　　“只要能够让员工进步，坏蛋就坏蛋了！”刘立阳一笑。

　　此时，在邱婷的宿舍里面。

　　刘小雨还在骂着刘立阳。

　　骂的都是“我哥发疯了，我哥今天有点神经病”的话，这是刘小雨大半年以来第一次骂刘立阳。

　　上一次骂，还是刘立阳喝酒闹事的时候。

　　不同于上一次，这一次她骂，语气里明显带着对哥哥的宠。

　　“不要骂你哥，是我做的不好。”邱婷呢喃了一声。

　　刘小雨愣了一下。

　　其实刘小雨大概也猜到了，刘立阳不会无缘无故骂人。

　　不过，她觉得这时候就得站在邱婷这一边，道：“就算你做错了什么，他也不能那么凶啊！我跟你说，我明天就不搭理他，我一天不搭理他，我急死他。”

　　邱婷心头一暖，道：“你还会不搭理你哥，你哥真要有什么事，你最着急。”

　　刘小雨看邱婷看中心事，吐了一下舌头，然后将手里的保温桶打开，道：“你快吃，这是我哥让我做的。”

　　“阳哥？”邱婷一愣。

　　“对，差不多你们要回来的时候，我问他你卖的怎么样了，他也不说，只是让我做面给你吃。”刘小雨道。

　　邱婷心头一阵温暖。

　　她再想到刚刚刘立阳对自己的那些责骂，更是无地自容。

　　“怎么了呀？”刘小雨问道，同时伸出手，轻轻抱了抱邱婷。。

　　邱婷摇了摇头道：“没事，。”

　　“邱婷，要不我们不做了，我们复读好不好？”刘小雨劝了起来，“你肯定能考上大学的。”

　　但是邱婷毅然决然地摇了摇头，道：“不，我要继续卖鞋，我明天一定要把鞋子卖出去，光明正大，有原则地卖出去。”

　　说着，邱婷抱过保温桶，将里面的面条倒出来，吃了起来。

　　刘小雨原本还想要劝，可看着邱婷那坚定的脸庞，就把话收了回去。

　　刘小雨默默在一旁在陪着邱婷。

　　屋外面，刘立阳和夏青青已经来到了宿舍边，偷偷听着，在听到邱婷的那句话后，两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