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鹿鸣和寒衣的照看,叶辰精神渐好,偶尔会让冷寒衣带着他在度假村抑或永安谷里四处转悠。寒衣本不愿,却又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反抗拒绝,便只好答应。不过,一旦偶遇山谷中人,寒衣便会下意识地离叶辰远一些。
“你这是为什么?”叶辰疑惑地看着寒衣,皱起眉。“是觉得和我走在一起丢人?”
寒衣神色有些不自然,“不是。”
“那是为什么?”
寒衣微微蹙眉,“总之不好。”说着便继续向前走。
可是,刚向前走了一步却被叶辰一把拉住,他低头注视着寒衣,以不容反驳的语气沉沉开口:“说清楚。”
寒衣有些心烦,挣开手脱口而出道:“我怕别人说闲话。”
“闲话?”叶辰挑眉,“什么样的闲话?孤男寡女的闲话?”
寒衣神情微窘,赌气般地侧过脸。山风吹过,寒衣的头发被吹起舞在脸侧,说不出的婉约清丽。
叶辰望着她,手忽然就抬起,穿过她的侧脸、耳际然后停下。冷寒衣惊愕地看向叶辰,看向他深邃的眼睛,完全忘了要避开。
“头发乱了。”叶辰淡淡说道。
冷寒衣这才想起要避开,连忙向后退了几步。
叶辰收回手,神色平静。“人所共知,你是我聘来的助手,我不明白这会有什么闲话?”
冷寒衣看向远处山谷,若有所思。“你不懂。”
她又把自己封闭起来了。每一次,她无法回答叶辰的问题、或者想要避开他的深究时,她就会这样,给自己周身下一个无形的结界,不许人靠近。
叶辰皱眉,“我不知道你们这儿竟还有这样的封建风气。”
说完,冷着脸与寒衣错开身往回走去。
项目顺利进入新的阶段,为了庆祝,叶辰命人在度假村准备一场露天晚宴。
“你也出席,李总对你印象不错。”
叶辰当着寒衣的面,从容坦然地脱衣穿衣,完全把她当成了透明人。冷寒衣捧着刚熨烫好的西装,看也不敢看他一眼。
“我说的话,你听到没?”
“什么?”冷寒衣刚抬起头,视线便正好落在叶辰裸.露的胸口,刹那间,她的脸就红到了耳根,恨不能立即找个地洞钻进去。
叶辰饶有兴致地品味着她的尴尬,在她摔衣服走人前才轻轻从她手中接过衬衫穿上。“我说,你也出席。我会让鹿鸣给你准备礼服。”
“我不参加。”寒衣直接拒绝,“这不是我的工作范围。”
“那现在是了。”
叶辰系好领带,抛下这一句便离开,看都没看寒衣一眼,更没给她反驳的机会。
不多久,鹿鸣就拿了一套衣服过来。是一件月白色礼裙,样式精雅。
“试试吧。”鹿鸣难得地热情,好看的眼睛闪着光,那神情,活脱脱一个稚气的少年。“你穿应该好看,叶总专门让人定制的。”
“定制?可他刚刚才通知我让我参加。”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鹿鸣红着脸承认道:“几天前叶总就已经让人准备了。”
冷寒衣轻叹一声,原来他早就打算让她出席了,只是等着宴会临近才告诉她,好让她没有时间拒绝。
这强势的人!
冷寒衣皱眉腹诽道。
寒衣换好衣服后是由鹿鸣牵着入场的,彼时叶辰正和李总等人交谈着什么,听到周围人的惊呼声才转过头来,接着,寒衣便如月般跌入了他的眼中,惊起一片涟漪。
李总大概是喝了酒,乘兴赞道:这次真是不虚此行!叶总,你也还还未成家,这样美的姑娘不可多得啊。我要是再年轻几岁,再像叶总这样英俊,定要追求这位美女。
众人笑着起哄,小心被你家里的那位醋坛子听见。
叶辰一笑,离开众人走向寒衣。他刚一走,身后便传来众人的说话声:
“李总真是喝多了,饶她再漂亮,叶家又怎能娶籍籍无名的丫头呢?”
“是啊,就算叶总看上这个女孩,那叶家老太太也不会同意的。”
……
众人仍在谈论着,叶辰冷嗤一声,嘴角涌起一抹嘲弄。
鹿鸣把寒衣带到叶辰面前。
“看起来不错。”叶辰上下打量着寒衣,嘴角噙着淡笑。“挺合身。看样子我给的尺寸没错。”
片刻之后,冷寒衣才反应过来叶辰的意思。这一天的时间,竟被他来回戏弄了几次,冷寒衣不禁有些恼了,便板起脸打算漠视他的存在。然而,两侧脸颊却不争气地发红发热,她一急,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流氓。”
没想到叶辰的听力似乎极好,他双眉一挑,半是打趣半是认真道:“这不是流氓,而是一个成熟男人的素养,他有义务为女士挑选合适合尺寸的衣服。”
冷寒衣轻斥,“胡编乱造。”
叶辰不以为意,忽然上前一步伸手揽住寒衣的腰。“别动,否则就真的是流氓了。跟我去渐渐李总,他似乎很乐意见到我们成双出现在他面前。”
敬酒时,李总和叶辰被众人围住,冷寒衣便趁机悄悄退了出去。
刚出宴会厅,却在半路上遇到了吴经理。他看着寒衣,欲言又止。
“我知道吴叔想说什么。”寒衣站在庭院里,孤冷如冰月,就连声音也变得清冷。“我不该和他走得近再惹闲话,但我和姥姥需要生活。”寒衣顿了下,说话的速度放缓,“在生活面前,那些闲话又算什么?”
何况,”寒衣低下头,咬了下唇,用极轻的声音喃喃自语,“去年欠下的,总要还。”
接近他,也是她的任务。
最后这句话吴经理没有听到,他叹息一声,道:“你照顾叶总没什么,我只是怕你姥姥回来又要一番责骂了。”
寒衣垂下眼帘,“这…没办法。”
和吴经理分开后,寒衣换下礼服便回到木屋,刚推开门便见一个人如鬼魅一般坐在屋子中央。
“姥姥!”寒衣颤巍巍叫了声。
叶辰终于从众人的‘包围’中脱身时,便发现寒衣已然不在。不知是疲惫还是怎么,顿觉没了兴致。他拍了拍鹿鸣的肩,嘱咐他应付,自己则离开度假村在山中闲走。
不知不觉中,竟到了木屋。
叶辰望着木屋,摇头哂笑,怎么会到了这里。他坐在寒衣坐过的石凳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这满天繁星的景象还是叶辰第一次看见,伴着夜风,只觉得怡人舒服。他不禁想要叫上寒衣一起出来欣赏这夜景。
然而,未等叶辰发声,忽然听到屋内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苍老的责骂声。“你就不该存在这世上!你这孽种!孽种……”
叶辰怔住!
“你为什么不让我死,我宁愿死了,也不让你去做肮脏事!”
老人沙哑的咒骂声音既愤怒又悲凉。叶辰站在门外听着,屋内除了老人的声音、棍棒的声音,他没有听到冷寒衣的声音,哭喊声、求饶声、甚至连闷哼声都没有。
许久之后,门内终于安静了下来。但不多时又传来老人的哭泣声。
叶辰从没听过那样凄绝的哭声,所谓撕心裂肺大概也不过如此。他动了动身子,转至窗前静静地看着屋内。
灯光下,冷寒衣俯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汗水湿了她的头发。她移动身子,吃力地往她姥姥身边靠去,伸出一双手欲抱住姥姥。
可是,只要她的双手触碰到老人,便会被推到一边去。
寒衣像是没有听到,只是执着地重复着之前的动作,伸出双手,被推开,伸出双手,再被推开,如此反复了很多次。直到最后,老人大概是累了,待寒衣再次颤抖着将双手伸向她时她没有再拒绝,任凭冷寒衣抱着。
叶辰在窗外看到,寒衣在那一刻笑了起来,她明明已是一脸惨白。
那天晚上,吴经理被鹿鸣带到了叶辰房间。
“跟我说说冷寒衣的事。”
吴经理脸色一白,还未开口身体就开始颤抖。
“你这样紧张,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叶辰的眼神冰冷如刀,吓得吴经理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是这样的。”吴经理紧张地清了下嗓子,慢慢说了起来。
“您…您也见过寒衣,她模样好,又聪明,不像村野的丫头。来度假村的不少客人都喜欢她,喜欢和她一起品茶。”
吴经理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观察着叶辰的脸色。
“所以,前段时间你把她请到李总那表演茶道也是这个目的?”
吴经理低着头,不敢回答。
“你倒是会吸引客人。”叶辰语气不悦地看了眼吴经理。
“我……”吴经理‘我’了半天也没把话说出来。
鹿鸣不耐烦,急道:“快说下去。”
“是是。去年夏天,来了个姓费的年轻先生,他也喜欢寒衣的茶道表演,便经常请寒衣一起品茶。偶尔,他还会邀寒衣陪着他四处走走。他们相处的很好,山谷里的人也都看过他们一起出入过。”
叶辰忽然想到之前寒衣拒绝与他同行的事。他变了个姿势,不动声色地用力握住座椅两边的扶手。“接着说!”
吴经理偷瞄了眼叶辰,小心组织语言说道:“原本也没什么,但去年夏天冷老太突然生了重病。她们家的境况您也知道……”
“后来呢?”叶辰加重了语气,逼问道。
“寒衣她,半夜进了费先生的房间……”
“你胡说什么!”
这句话是鹿鸣说的,他一脸的愤怒不平,双眼睁大瞪着吴经理。“你胡说,她不是这样的人!”
吴经理擦了把汗,委屈道:“我是吃饱了撑的,编造这些脏话来诬陷一个姑娘家吗?”
叶辰却摆摆手,示意鹿鸣安静。“你,接着说。”
“……是宝洁人员看到的,我怕影响度假村名声,没让任何人说出去。”
“这就是你一直提心吊胆的原因?”叶辰端坐在座椅上,神色冷淡,眉心间的冷色几乎要结冰。
吴经理低着头,浑身颤抖着不敢说话。“那冷老太情况危急,冷寒衣求了一圈也没借到几个钱,她这才……我当时出差在外,等我事后知道这些已经迟了。我念她艰难,就…就…没说出去。但是……”
“但山谷里的人都何等精明,冷寒衣突然有钱治疗冷老太,这怎么能不让怀疑?所以,就算众人没看见,山谷里的人就都往费先生身上猜了。”
“是,是。”
叶辰站起身走到窗边,静默许久。
吴经理和鹿鸣站在他身后都不敢说话。
“吴经理,”他终于开口,“你倒是善心,可叶氏把度假村交给你来打理,却出了这样的丑事,你难辞其咎。”
“是我不对!”吴经理脸色大变,“我不该让这样的事发生,是我不对,请叶总原谅。”
叶辰不说话,再次看向墙上的字。
“拆掉。”叶辰冷声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