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寒衣只觉得心要跳到嗓子眼,可面上却只是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是谁啊,竟然也像我们寒衣这么好看?”少爷反而被勾起了好奇心,急不可耐地追问道。
但没想到,初灵却只是耸了耸肩,叹道:“父亲说只是有过几面之缘,不太熟。”
“那好可惜。”少爷不无失望地说,同时把一个削好的苹果递给寒衣,却发现她一动不动。
“牧校长,他是这样说的?”寒衣有些反常地追问,原本清冷的声音听起来微微地颤抖。几面之缘、不熟?他真的是用这样的字眼来定义他和母亲之间的关系吗?
初灵和少爷一样,到底小孩子心性,没有察觉,反而认真地保证牧仁清确实这样说不假。可惜,她不知道自己的答复在寒衣听来却是怎样的灾难!
子陵性子温淡,三人说话时他一直坐在旁边静静地听着。他的位置离寒衣不远,只稍微侧目,便可以看到她放在桌下颤抖不已的双手。
“橘子吃吗?”子陵把剥好的橘子送到寒衣面前,不咸不淡地又补充了一句,“我和父亲都挺爱吃橘子。”
寒衣却哪里顾得上吃水果,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要炸裂了,一波一波,有气流往胸口冲击。她再也坐不住,伪装不住,放下水杯便急匆匆跑去了洗手间躲了起来。
镜子里,她第一次那么厌恶地看着自己,第一次觉得永安谷的人没有骂错她。如今看来,她可不就是来历不明的野孩子!
那天,她在洗手间里待了许久才出去,除了眼底那死灰般的绝望外,她还是那个冷寒衣,清冷淡若,似水似冰。
在回去的路上,寒衣不死心地问了少爷一个问题,“子陵多大了?”
“26岁。咦,你怎么了,脚崴了吗?”
“没事。”
冷寒衣重新站好,却把头埋得很低很低。“天好冷。”她喃喃说了句。
26年,而她不过22,算是母亲在清云的两年时间,也不过24年。
这些简单的数字背后隐藏着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她母亲是在牧仁清的婚姻之外。
没人知道冷寒衣是怎么度过那一夜的!
她为了一个父亲的梦想直奔而来,却不过证实了自己野孩子的身份,多么滑稽可笑!
此后的几天时间里,寒衣突然就吃不下任何东西,体力消耗光,直至在打工的餐厅里晕倒。
“你就是这样做服务员的?”那是叶辰第一次出现在餐厅。“不知道的会以为你是故意为之。”说话时,叶辰的手仍环在她腰间托住她,稳稳地。“看样子,没有我打扰,你过的也并不好。”
“不用您费心。”冷寒衣想要站起身,却被叶辰禁锢住动弹不得。“你放开我!”难得地,她冲他大声嚷了句。可刚喊完,眼泪便从苍白的脸颊滑下。
“我不想看到你!”明知道就算哭也不该对着他不该让他知晓,可是,他一出现,心中忍了多年的委屈却怎么也控制不住,他就像是闸口,肆无忌惮地便把她心中所有的酸涩痛苦全都释放了出来。
但是,此时此地这种境遇又怎么可以让他看到!
所以下意识地,她仓皇拉起他的衣袖,把脸埋进去,轻轻哭了起来。
“你看,没有我,你也……”叶辰任由寒衣哭着,英挺的眉皱起。“冷寒衣,我遵守约定的前提是你能照顾好你自己,若不然,我不介意做个背信的人。”
他不冷不热地说着,探出去想要抚摸寒衣苍白脸颊的手也在中途收回。
“所以,你好好生活着。而且,”叶辰顿住,神情严肃。
“而且什么?”寒衣红着眼眶抬起头,警觉地看着叶辰,不知道他想干嘛。“你要怎么样?”
看着冷寒衣梨花带雨却还一脸害怕的样子,叶辰怒从中来,指了指衣袖,冷冷道:“而且,就算你不愿看到我,也不需要蹂躏我的衣服。你尽可以闭着眼哭,那样两不误。”
听到叶辰这一番嘲弄揶揄,冷寒衣看也不看衣袖一眼,红着脸就以最快的速度丢开。
“就算始乱终弃也不是你这样的,速度太快了。”叶辰沉声讥诮,衣袖君果然已是折痕泪渍遍布,模样可怜。
寒衣原本心中发酸,被他这么一斗,只觉得又理亏又气恼,一时之间倒是把先前的痛苦无奈给忘记。待要还击,叶辰却突然背向她走至窗边。
“人都是一样,往往太珍惜的反而会装作不熟,不认识。冷寒衣,你我都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寂寥寒凉的背影,冷寒衣突然顿住,再也无法动弹。
或许就是叶辰当时的一番感慨,让冷寒衣死灰的心又重新燃烧起希望,所以,在后来少爷发出邀约时,她不动声色地再次邀请了牧家兄妹。
绿云湖边,寒衣已经等了会,不一会,少爷如约而来,并且盛赞了她一番今天的妆容打扮。
寒衣却弯弯眼角,轻声问道:“怎么迟到了?”
明知道答案可能和他有关,但自少爷口中听到他的名字时,冷寒衣还是觉得心中一漏,胸口发闷。
“叶辰哥生病了,去看了他一下。”
“…他…怎么了?”寒衣低垂下眼眸,看似不经意地问。
少爷便把昨晚叶辰吐血的事重新描述了下。“医生说他喝了太多酒,伤了胃。不过还好一个服务员及时把他送到医院做手术,现在已经没事了。”
“是吗?”寒衣紧了紧围巾,淡淡道:“那就好。”
两人又等了会,牧家兄妹还没有到来。寒衣便借机问起初灵来。
“为什么不让我当着初灵的面问她母亲的事?”
“因为……”少爷为难地看着寒衣,“因为她母亲叶阿姨不喜欢她。”
这倒是出乎寒衣的预料,初灵那样的柔弱的女生,她的亲生母亲怎么会不喜欢她?
“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吧?但事实就是这样,叶阿姨不喜欢她,虽不打不骂,但几乎没有过好脸色。不知是不是因为生初灵时难产才会这样。”少爷叹息了一声,继续道:“初灵也可怜,从小就体弱,没少吃药打针。”
寒衣了然地点点头,心想难怪当时可以闻到她身上的药香味。“不过,子陵好像对她很好。”
“那是的,子陵是小奶爸。因为叶阿姨不理初灵,所以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照顾初灵了。”
从小到大,寒衣以为只有她才会惹得自己母亲讨厌,却没想到初灵也是这样。‘母爱’这样一个永恒而伟大的命题作文,她们却似乎永远都无法及格。
远处,子陵带着初灵终于出现。初灵步伐有些快,兴奋地朝着寒衣的方向跑过来。
“快看!”初灵气喘吁吁地将一本杂志交到寒衣手里,“你上杂志封面了!”
寒衣不敢相信地接过。她很少看杂志,但这本《半简》杂志她却知道。每个月,它都会定时出现在菲儿、雅雅和颖彤的桌上,带来一个个或风姿绰约、或风度翩翩、或卓尔不群的封面人物。
然而此时此刻,那封面上的人物却是籍籍无名的自己,这会不会是弄错?可是,那分明就是寒衣自己啊,站在绿云湖边,目视前方,眸光幽冷。
这应该就是重遇少爷那天他拍的照片,为了这张照片他还掉到了绿云湖里差点‘淹’死。
“威廉,怎么把我照片登出去了?”寒衣脸色不好,不悦地看向少爷,“你知道我不喜欢这样。”
没想到少爷却矢口否认,他辩解道:“我没有把你的照片登出去,我才不愿别人也知道你。除了好朋友,谁都没有看过呢。”他捧着杂志,又仔细看了下,面色疑惑,“可这照片确实是我拍的呀……”
见寒衣生气,少爷一时半会又说不清楚,初灵便笑着开解道:“上封面多好啊,你会成为名人的,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子陵知道寒衣对此无意,便补充道:“既来之则安之,顺其自然。威廉也是这家杂志发掘的,所以,也未必是坏事,人生总不会一尘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