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寒衣当然没有见叶辰,雅雅一通电话便让她有足够的理由离开。只是,半途中还是和他相遇。想起电话中雅雅颤抖哭泣的声音,冷寒衣忍着怒意质问叶辰:“当初在酒店看到雅雅时,你既然认出她身边那个人是薛梁,为什么不告诉我?”
叶辰一挑眉,反问道:“你当时知道薛梁?”
冷寒衣心中一紧,第一反应是担心自己露了陷,但想起自己与薛家、薛冷的相识都重新有了见证人,倒也不虚再刻意隐藏。只是彼时她确实还不知道薛梁,便点了点头。
“既然不知道,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叶辰冷冷地瞥了寒衣一眼,“你倒是也会对别人上心,没看出来。”
知道叶辰在讽刺自己,冷寒衣的脸不自然地红了下。“至少我会劝劝她。”说完,人便匆忙离开。
冷寒衣赶到会所时,迎面恰好走来两个男人。不用多分辨,冷寒衣已认出其中一位正是薛梁:瘦削的脸,阴厉的目光都让冷寒衣印象深刻,更何况他周身的气场,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仍让寒衣不寒而栗。他从房间里出来,另一个男人跟在他身后,看模样应该是他的下属或随从。他们从寒衣身边经过,目光在她身上稍顿便阔步离开。
房间内,只有雅雅在,她蜷在角落里,见寒衣来了,便一把抱住她哭起来。
“他不要我了。”雅雅哭着说道,“他让我离开。”
冷寒衣轻拍她的背,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从薛冷那寒衣早已了解,一旦抛弃,就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
等到两人回到宿舍,菲儿和颖彤也都回来了。
“你们俩上哪儿去了?”二人刚进门,菲儿就扔过来一个怨妇的眼神,“说好了今晚一起打牌的!我今天早早回来,就是为了向寒衣挑战呢。”
颖彤在旁则惯性地嘲笑:“就凭你的智商,只怕再来几个人都打不过寒衣。”
“你还说我,那你自己呢?”颖菲二人的斗嘴日常再一次上演,“你和我加一起不也没打过她吗?亏你整天夸自己聪明,我看你也没比我好多少。”
“那是因为我有个猪队友!你要是不给我添乱我们也不会输的那么惨。每一次我出牌,别人不压,你反倒跟着压,你有没有脑子啊?”
“谁让你们都不给我出牌的机会啊?”菲儿扑闪着大眼睛,委屈地嘟囔:“那我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当然得出牌啦。”
“真是笨到无可救药!”
“那你和雅雅一组嘛,这样寒衣就可以带带我。”
颖彤幽幽瞥了眼雅雅,“算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还是和你这猪队友一起更能显出我的水平。”
“你看看你,喜欢我就承认,非要死鸭子嘴硬。”
“喜欢你个球!”颖彤扔过一个枕头砸向菲儿,没想到准头不好却砸到了雅雅身上。未等颖彤道歉,雅雅却突然把枕头一扔进了洗漱间。
颖彤冷哼了一声,小声说了句,“三观不同,不与之为伍。”
约好的打牌是不可能了,雅雅早早睡下,颖彤则忙着和宁浩斗智斗勇,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大战三百回合,棋逢对手倒也是其乐无穷。只是两人一言不合便吵起来,有时越吵越凶,到最后是谁也不理谁,在公司见面都要冷哼一声,当作没看见。
不过好在,两人到底是多年‘兄弟’,很快又莫名和好,所以他两人吵架,谁都不会去劝。
菲儿见颖彤和宁浩聊天当红娘的心不禁蠢蠢欲动。她钻到寒衣被窝里,目露‘贼光’,“你说,我们要不要撮合杨颖彤和她这个宁浩哥哥?”
“宁总监有女朋友。”寒衣解释。
“有女朋友又怎样?”菲儿挑眉,“又没结婚。而且,他这整晚整晚地陪着颖彤,有女朋友也形同虚设,肯定没有性生活。”
寒衣扶额,“菲儿同学,你一个姑娘家,要不要懂这么多?”
雅雅在宿舍里萎靡了几天,对颖菲二人的解释是身体不舒服,菲儿因为单纯倒没有多想,倒是颖彤轻蔑地笑了声,瞥了眼她桌上摆放的名贵化妆品什么都不说。寒衣看的明白,明知道颖彤看不上雅雅却也不能多说什么。
雅雅的胃口越来越差,一开始冷寒衣还只是以为她心情不好,而当另一个念头跑入脑中后,一切就变得可怕起来。
“雅雅,你跟我去趟医院吧。”冷寒衣的语气有些急,“我们去医院看看。”
“不用了。”雅雅躺在床上,神思倦怠,提不起精神。“我只是胃有点不舒服。”
“不行,你得和我一起医院,现在。”
冷寒衣竟出乎意料地坚持。
雅雅精神不好,一路由寒衣领着去医院,直到看到‘妇产科’的牌子,她才反应过来。
“你是说我可能?”雅雅瞪大眼睛看着寒衣,眼神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事而颤抖。
冷寒衣不想回答她,直接把她推进了诊室。
“你说,”做完检查后,雅雅双颊放光,她拉着寒衣的手说道:“如果他知道我怀孕了会不会就不会不理我?这毕竟是他的孩子呢。”
冷寒衣心中一滞,也是,只要让他知道孩子的存在,哪有父亲会忍心打掉孩子。
但前提是他知道。冷寒衣干涩地发笑,目光不可遏制的悲凉。
不多久,检查结果出来了,果然怀孕了。
“我要立即告诉他。”雅雅欣喜若狂,恨不能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给薛梁。然而,他们都高估了薛梁的善良,他并没有对这个孩子有半丝怜悯,只是冷冷地命令雅雅打掉孩子。
不多久,雅雅收到了一笔不少的款项。
看着那串数字,雅雅边笑边哭,“还以为遇到个有钱人就能飞上枝头做凤凰了,难怪杨颖彤看不上我,谁让我这么下贱!”
冷寒衣沉默。
“寒衣,我觉得天塌下来了。我为他怀了孩子,他怎么能不要?”
“那打掉吧。”寒衣的冷静让她自己都觉得害怕,“既然他不要这个孩子,你就不能拥有它。”
雅雅再次哭起来,“可我害怕……”
“你没有资格害怕,雅雅,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冷寒衣不客气地指出,“你明知道选的路是错的,所以这一切的后果就需要你自己来承担,无论心理还是身体。”
冷寒衣说得冰冷决绝,雅雅看着她,心中既怨又怕,半天不敢接话。
“你不能留下它,你现在的人生还承担不起它的生命。”寒衣虽然竭力保持镇定,但声音却开始发颤:当年,她的母亲是不是也是如此,才选择留下了她这条命?可惜,一念之差,却造就了自己的终身痛苦。
“雅雅,你承受不起这份痛苦,它会毁了你,然后在未来杀了你。”
就像她‘杀死’自己的母亲一样。
“我知道,我会被众人唾弃,我会再没有脸见人,但是……”
“你没有但是!”寒衣第一次和雅雅发火,“你不能为了那样的人而毁了自己。雅雅,你听我说,重新活下去,一切会好的。”
“会吗?”雅雅呢喃地问。
“会!”寒衣扶着雅雅,目光是从没有过的坚定。
通往治疗室的路上,两人的步伐都很慢,似乎只要走完那一段路,她们的人生都将发生重大的变化。
“寒衣,其实我爱他。”走在路上,雅雅忽然这么说道。
冷寒衣一怔,一只手紧握住雅雅给她力量,而另一只手却放在口袋里,无人察觉地颤抖。
“虽然当初我是因为钱才和他在一起,但我真的爱他。我从小没有父亲,他是第一个让我感受温暖的男人。高学长虽然也很好,可他给不了我想要的踏实。”
寒衣垂下眼睛,目光冷淡。“过去了就过去了,不值得回忆。”
面对冷寒衣近乎冷漠的回答,雅雅却被刺激到了,那毕竟是自己珍视过的日子,容不得人如此蔑视。“寒衣,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冷静?”雅雅红着眼睛问,“有时候,你的冷静让人觉得害怕。你是不是从未对任何人交出过感情,包括我们几人?”
冷寒衣紧抿嘴唇,不答。
雅雅看着她,脸上满是失望。“你从来没有在乎过谁是不是?即使和我们相处这么久,也未见你对我们有几分情意。菲儿整日黏着你,说要把你这冰块捂化,我看是不自量力。”
“好好活着就行。”寒衣冷冷地解释。
治疗室外,雅雅慢慢推门而入,冷寒衣在外等候,却与薛冷不期而遇。
“你怎么在这儿?”薛梁不解地问。
“是雅雅,你父亲让把孩子做掉。”
“哦。”薛梁在寒衣身边坐下,他的脸上是冷漠到极致的神情。时隔几年,这是寒衣再一次见薛冷穿白大褂,不是救世的佛陀却像是手掌杀戮的神祗。
“我以为,穿上这白大褂,你眼底会多些暖色。都说医者仁心,我看并不如此。”冷寒衣半是陈述半是冷嘲道。
薛冷却不以为意,“我是医生,负责看病,但不负责慰藉病人的灵魂。”
世间道法自然,各按规律,谁也不能强求别人付出同情。冷寒衣无言,无论怎样,他是藐视整个红尘世间的,所以,他虽肩着治病救人的担,却从无普渡众生的心。
“当年,我也差点像这样死掉,是老太太留下了我。”
冷寒衣愕然,忽然明白薛冷为何对待生命如草芥,因为他自己也曾是。
雅雅出来之前,薛冷离开。冷寒衣没想到手术是那样快,快到与它所带来的痛苦完全不成正比,快到与记忆里的那次漫长煎熬完全不同。
雅雅走出来,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寒衣立马扶了上去。里面的一个女医生跟了出来,上下打量了眼寒衣和雅雅,眼神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