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时,冷寒衣离开永安谷,踏上去清云的路。吴经理将她送到车站。
“既然谁也不欠了,在那好好过吧。”
冷寒衣咬了下唇,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清云所在的n市是一派与永安谷截然不同的繁华都市景象,街道上车来人往。冷寒衣没有心情去欣赏这新奇的世界,反而被这种拥挤的疏离所慑,微微紧张起来。不过,当她到达清云,站在清云大门前的那一刻,她知道,就算再难也一定要在这陌生的城市留下。
苍劲隽秀的‘清云’二字掩映在绿荫下,校园主干道两侧绿树成荫,亭亭如盖,百年名校的时间韵味便从这些古树中散发出来。关于清云,不需要知道它那世外桃源般的校园,或者是严格到让人却步的招生条件,你唯一所要知道的就是:它是全国的最好。
因为身体的缘故,冷寒衣迟了一个月才报道。第一次走进宿舍时,其他三位室友各自都在忙着,她的出现使得室内有片刻的安静。当意识到大家的目光,冷寒衣立即利用袖子巧妙地遮住了自己微颤的手,成功地隐藏了局促与不安。
短暂的整理后,冷寒衣已调整好情绪,对其他三人清淡地说道,“我叫冷寒衣。”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清脆爽朗的笑声,寒衣一看,是住在她对面床上的女孩,微润的脸,配着一张红润的小嘴,样子很是可爱。她抱着枕头大声笑道:“杨颖彤,你可遇到对手了,看你还敢嘲笑我和雅雅!”
她就是菲儿,费菲儿,后来寒衣宿舍里的‘核心‘人物。
顺着菲儿的目光,冷寒衣看见窗台下站着一个穿蓝色长裙的女生,皮肤白皙,容貌姣好,眼睛眼梢微扬,难掩高傲的气质。她没有理会菲儿的嘲讽,上下扫了两眼寒衣,不客气地问道:“你会唱歌跳舞弹琴吗?”
寒衣摇摇头。
“那她还是不如我!”杨颖彤回身冲菲儿说道。“清云校花还是我的。”
菲儿翻翻眼珠子,嫌恶地不断摆手,“是你的是你的,没人和你抢那什么劳什子校花。但是杨颖彤,”菲儿又是得意的一笑,讥诮道:“人家长得可比你好看比你美,你以后可别再耀武扬威了,小心让人家笑话。还有,你再看看人家,不争不闹温良谦恭让,再看看你,娇气蛮横争名逐利,孰高孰低,很明显就能判断啊。”
杨颖彤冷哼一声,“那我还是比你们俩强!”说完,又快速扫了眼寒衣。
“恶毒的女人!”菲儿咬牙切齿,边瞪着颖彤边猛砸枕头。“雅雅,你难道都不说两句,没听到她在嘲笑我们俩?”
雅雅是屋内的另一个女生,虽比不及杨颖彤,却也白净纤瘦。她白了菲儿一眼,一幅懒得理她们俩的表情。
“她们俩就是这样,整天斗来斗去,你习惯习惯就好。”话是对着冷寒衣说的,全然没有顾忌身后二人的幽怨的眼光。
寒衣礼貌地点点头,“谢谢。”然后有条不紊地把行李东西放好,而这场因她而产生的斗嘴也因她的冷静清冷而止住。菲儿三人互看一眼,便知道是冷淡的人,于是什么话都不再说。
这是冷寒衣初到清云时的状态,沉默冰冷,谁也不理,除了菲儿会厚着脸皮拉着她说话。初始的半年里,饶是菲儿多唠叨,冷寒衣始终无动于衷,冷冷淡淡,无情无绪。就在菲儿快要抓狂时,寒衣终于能和宿舍人说上几句话。只是她从不争,也不吵,更不闹,如风一样,零星有着些的存在感。
“寒衣,你这空有绝色容貌却活得这样低调,是不是有点浪费?要不要我带你去联谊?”菲儿是个爱闹热情的姑娘,对于冷寒衣出家人般的清修生活表示很不能接受。“好歹也出去露个脸,惊艳下众生嘛,不然也太对不起老天给你的这副好皮囊了。”
“不用了。”
冷寒衣清淡地回答,神色平静无澜。
意料之中的拒绝,菲儿长叹一声,“真是和你说不通,人生得意须尽欢,大好年华不好好享受,多浪费。要不,”即使寒衣总是不冷不热,但菲儿似乎从不觉得受挫,又舔着脸凑过来,“要不我和你讲讲明星八卦?你喜欢牧威廉吗?我好喜欢他啊,真是太帅了,简直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了,金头发蓝眼睛,完全就是漫画里走出的人嘛......”
菲儿边说着边作花痴状,却冷不防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我说你可真搞笑!”
是颖彤,她双手环胸,不屑地嘲弄道:“你觉得她会认识你所说的那些明星吗?对牛弹琴!”
寒衣翻书的手一愣,她知道颖彤是在嘲笑她。
其实,自寒衣进入清云那天起,颖彤对她的态度便不大友善,总会或明或暗地和她较量。菲儿看不过,便会揶揄颖彤几句,说她是典型的嫉妒心理。但颖彤不为所动,眉梢一抬,下巴一扬,“我长这么大才遇到一个称手的对手,当然不能放过。”
“得了吧,照你这么说,我们家寒衣还得谢谢你看得起她啊?”
不知是因为有了寒衣颖彤才不至于那么跋扈,还是菲儿天生与寒衣相合,菲儿总是向着寒衣,刚相处没一个月,就总是我们家寒衣我们家寒衣地叫了。
“我确实不认识。”寒衣轻轻回答,面带浅淡笑容,轻而易举就将颖彤的攻击化解。
颖彤瞪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离开,“就看不惯你这种样子,没心一样。”
寒衣一怔,继而又淡淡笑了下。
可不就是没心了。
“冷寒衣,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不认识牧威廉?”菲儿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连他都不认识?”
冷寒衣起身,收拾书本,准备去餐厅打工。“不认识。”
日子如流水,颖彤和寒衣这种敌对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二年她的生日。借着生日之便,颖彤硬是要寒衣给她跳舞。可寒衣哪里会跳舞,脸色尴尬地央求,“要不换别的?”
“我不,我就要你跳舞!”颖彤蛮横地坚持,“我生日就得听我的!”
以往,每当颖彤为难寒衣时,菲儿一向站在寒衣这边,但这次竟也跟着起哄,拍着手道:“我要看寒衣跳舞,跳舞!”
寒衣无奈,慢慢放下手中的蛋糕,为难地看了下大家,然后慢慢动了动胳膊,又动了动头,动了动腿…….
众人看着,说不出话来。菲儿脸色发白,窘迫地恨不能装作不认识寒衣一样。“寒衣,咱别跳了,你还是安静地时候好看。”
冷寒衣脸色一红,放下手臂。“都说了我不会跳舞!”
“我看跳得很好啊!”颖彤却突然鼓起掌来,开心地笑道:“原来你也没那么厉害啊!我让你看看什么叫舞蹈。”说着,便提着裙子在宿舍中央转了个圈,优雅地跳了起来。姿态之妩媚轻柔优雅,真是寒衣见也没见过的。
“真美!”寒衣赞道。
“那当然!”颖彤得意地挑眉,“我可是清云校花,色艺俱佳!”她骄傲地嘟囔着,姣好的面容因为微醺而抹上一层红晕。她醉醺醺道:“看在本小姐生日的份上,冷寒衣,我今天就你了,以后不和你作对,省得肥菲儿说我度量小。”
菲儿早已喝得天花乱坠,一听颖彤提起自己,战斗力又满血,“你说谁肥呢,我这是丰满,丰满懂吗?一帮没审美的人,鄙视你们!”
四人中,只有寒衣和雅雅没有多喝,默默地收拾着烂摊子。
多年后老友重聚再谈往事,一向骄傲的杨颖彤拉着冷寒衣嘟囔道:“当年,你这家伙往门前那一站,我就知道我嫉妒了。”已是醉醺醺的校花同学挠着冷寒衣的头发继续说道:“你还差点抢了我这清云校花的风头!”
冷寒衣自己也不禁轻笑了起来,“所以你就故意为难我,让我跳舞?”
颖彤灿然笑了起来,特意撩了下头发道:“看到你跳舞那么难看,我就心理平衡了。”
闻言,冷寒衣好笑地摇了摇头,心想,‘和菲儿一样小孩子气……’,可话没说出口,颖彤却继续醉醺醺地说道:“其实,作弄你只是想让你像个正常人。冷寒衣,你太冷了,冷到没有心。我当时不知道你的痛苦,只是认为人没心是不行的,没意思。我们就算痛苦,也不能把心丢了,心一丢,就没活的必要,我们要像菲儿学习……她活得最好。”
寒衣笑笑,借着举杯之际,擦了下眼角的眼泪。
和雅雅一起拉着菲儿颖彤回宿舍时,寒衣突然发现,又是一年秋凉。季节轮回,从夏至秋,再从秋到夏,如此反复交替中,一年多的光景已经过去。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生存是她唯一的主题,四处打工更是她的生活常态,整日里,除了上课和休息时间,她不是在打工就是在去打工的路上。
而她如今的目标很简单,找到父亲。
这个缺席了21年的人,她不清楚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仇恨抱怨,抑或是其他,但有一点她清楚明白,那就是她一定要找到他,告诉他母亲用了整个生命在爱他,甚至因为爱他而从不愿亲近唯一的女儿。
寒衣知道自己和他有着一样的眼睛,这让她高兴——母亲的眼睛太妩媚张扬,寒衣不像她,也不喜欢。
只是可惜,寒衣至今未能如愿见到他。
“校长在外游学呢。”在一次寒衣‘随意’起时,菲儿这样回答。
等待倒是也不错,至少让她忘掉了永安谷,不管是谁,都忘掉了。
只是偶尔,在菲儿与颖彤的八卦中,寒衣仍会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叶氏与温氏结成了联盟关系,强强联合,而叶辰与温氏千金温清也经常出双入对,宛如一对璧人。
“你未来的老板原来这么英俊!”菲儿指着财经周刊上叶辰的封面惊叹道,“难怪你立志要近叶氏呢。”
颖彤白了眼菲儿,“肤浅!我想进叶氏是看重了它的实力和我们家老板的能力,又不是看上人家的脸。”
菲儿嘟嘴,“就你不肤浅,不爱王子爱青蛙!”
……
寒衣平静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清水般淡然的脸上捕捉不到任何情绪,只是耳中不知是否还能听到菲颖二人的对话。
“寒衣,寒衣!”菲儿满眼红心地拉住着寒衣,“颖彤眼光不好,我来问问你,你觉得他帅吗?”菲儿指着杂志上的叶辰问寒衣。
寒衣低着头,慢慢地将双手交叉放到一起,这时她这才抬头看了照片一眼。他还是那个样子:刀削的眉,幽深的眼睛,好看的鼻子好看的嘴巴,即使是静态的,那冰寒之气也能穿透纸片袭来,让人不寒而栗。
“我不认识他。”寒衣淡淡一笑。“我打工时间到了。”说完,收拾好包便掩门而去。
离开宿舍后,冷寒衣没有立即去往打工的餐厅,而是去了校内的绿云湖边。绿云湖水域面积不大,却胜在湖水清浅,加上四周柳树环绕,倒影在水里如一片片柔软的云彩,故取名绿云湖。
秋风清爽,绿云湖四周绿意盎然,冷寒衣慢慢踱步在湖边的小道上,直至某一处停下脚步,然后轻轻拿出牛皮袋中的东西。
那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除了树木没有如今繁盛外,照片中的景物竟是与此时冷寒衣所在的绿云湖一模一样。照片中有个年轻男子,戴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笑容温暖。
“终于要回来了。”寒衣对着照片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