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初中的时候，苏宛如就悲哀地发现，她这辈子当不了科学家了——虽然这是她童年的理想——因为她物理化学好像没入门！

　　　　物理老师是个刚从师专毕业的青年，高大帅气，正尽情享受着青春的欢乐——打篮球，踢足球，唱流行歌，弹吉他——他啥时候给学生印几张卷子出几道题练练！从来没有！

　　　　（相比较，现在的学生多幸福啊，倍速、曲一线、薛金星、黄冈…，要什么辅导书有什么辅导书，要什么题有什么题！可是苏宛如成长于八十年代，那时候的大学教授、高中老师都还没开窍，还不知道编这些东西赚钱哩！——特此奉告少年朋友：不要抱怨老师发给你卷子的多得把要你淹死；你若不练，高考拿不了高分，就进不了清华北大！）

　　　　那物理老师就光会讲课！啊，竟有老师讲物理还能绘声绘色，娓娓动听，那么来劲，那么吸引人的！（顺便说一下，清华物理系有一门课叫费恩曼物理，据说费恩曼这个美国物理学家讲课不光娓娓动听而且还能像舞蹈家一样做各种动作…)

　　　　少女时代的苏宛如听课很专心，好像听明白了，但是一到期中考试，期末考试，就完了，六七十分，好的也就七八十分，就是没法复制小学数学的辉煌——她小学数学几乎回回满分！人们不是常常说小学数学好，到了中学，数理化就好么？！怎么不是呢？

　　　　班里要是某某同学物理考个90分，在老师眼里简直就是神童——“你们是怎么学的！你看人家！我该不是一样教的！…”

　　　　当人们把她当成黑老鸹，把一只凤凰摆在她面前的时候，苏宛如保持沉默——别忘了，我们的英语也是跟同一个老师学的，但是我比你好得多！

　　　　…

　　　　提起苏宛如的化学，那就更惨了！最好的一次她考了74，班里最高分是84——哟，万众瞩目之下，那女生都羞红了脸！…

　　　　多年以后，想起初中化学，苏宛如就只记那个上了年纪的男老师女里女气地用两个手指捏着试管女里女气地说：“同学们，你们看，硫酸铜的蓝颜色，是多么可爱呀！”

　　　　多年以后，才知道，陈景润背过化学课本…嗯，早知学化学要背课本，我也背！我绝对能从头到尾全背下来！

　　　　苏宛如数学还行！

　　　　上小学的时候，她从姥姥家的墙上知道了陈景润和杨乐——姥姥家的墙上贴着报道他们的报纸；她还读过徐迟的那本风靡大江南北，激励无数中国人的《哥德巴赫猜想》；她也知道数学家华罗庚，年少失学当店员，从十四岁每天坚持自学几个小时…

　　　　哦，当数学家是可以自学的，而且只用笔和纸就行！我物理化学不行，那我就当数学家吧！

　　　　（你问苏宛如既然英语好为什么不想考外院当翻译什么的？嗯呐，他爹好容易买了个录音机却不买磁带，也不肯借人家的，等于没有录音机；…往后你就知道，她爹不叫她上大学…）

　　　　嘿哈！宇宙间绝对有心想事成这个定律！

　　　　有一天，她得到了一本青年自学丛书数学分册。许多年过去，不记得谁给的还是谁借给的了，反正那书讲的非常好，非常透，有例题，有习题，有答案。

　　　　于是每天晚上下了晚自习回到家，她就自学这本数学，静静地乐在其中。

　　　　十几岁的孩子多么天真呵！

　　　　你不知道你是女孩儿么？你看看老家的那些女孩儿以及你所有的亲戚家的女孩儿，有上完初中的么？邻居家的小凤，在镇上读初二，在班里回回考第一，她娘却不愿给她交40块钱的学费——太多了！——“你上学有什么用！你还有兄弟咧！你别上啦！…”

　　　　而苏宛如有两个兄弟呢！

　　　　果然，中考前三个月，中专班和高中班分流的时候，她爹，亲爹，把那本数学自学教材没收，冷酷地说：

　　　　“哼！你学高中数学有什么用？！你不上高中。你小时候是我的掌上明珠，你现在是我的包袱，我的累赘，你是多余的人…”

　　　　苏宛如对她娘哭。

　　　　哭，管什么用呢？她娘上过小学三年级，在她的观念体系里很重要的一条就是夫唱妇要随。虽然都说女儿是她娘的贴身小袄，可她将来要嫁人，那她就不是俺家的人…所以她娘也跟着说：“你还有两个兄弟咧…”

　　　　为什么苏宛如的爹就不能好好地对她说：“孩子，咱现在没钱，咱先上中专，咱上完中专，上了班也能上大学…”

　　　　是的，有很多上中专的孩子很幸福很快乐，本科的本科，考研的考研，也很有出息。但苏宛如的爹当时为什么对孩子说那么难听的话，为什么态度那么恶劣？

　　　　后来的岁月里，便渐渐明了——你既是我的孩子，我想怎样处理你就怎样处理你，还用好声好气跟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