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二伯母是什么样的人呢?
好!就是好!
苏宛如永远记得她那双又大又深的双眼——她有足够的智慧什么都能看透,而她这个人也绝不会,绝不会说半句虚情假意的话。
小孩都有一种很奇妙的直觉,他用不着别人告诉他一个人怎么样,他也说不出这个人怎么样,但他就知道这个人好不好,可不可以喜欢这个人。
所以小时候的苏宛如成天往东屋里跑。
老宅的东屋里住的是二伯母一家五口。堂兄比她大四岁,堂姐比她大两岁,堂妹比她小一岁。
开饭了!韭菜肉馅的水饺!
可是苏宛如不见了,一定是跑到东屋里喝红糊糊去了——就是高粱面的糊糊。
二伯母家煮水饺,一定会给苏宛如端过来一碗。苏宛如就喜欢吃二伯母做的饭。
爷爷奶奶很难为情。真是的,这孩子,不懂事!
但是苏宛如在二伯母跟前很舒服。
因为二伯母家有种东西很温暖,就是希望。
在二伯母的心目中,她家三个孩子连同苏宛如,个个都是未来的大学生,个个都有出息!
你再幼稚的话,她都认真听,好像你是个大人物!
她给你纠正过来的时候,不会堵住你的嘴,叫你从此不再说话。
她从来都瞧得起小孩儿们——小孩儿再笨,,他该不长么?他还小呢,你知道他将来是什么!而大人,可就越长越老喽!
苏宛如最爱听的一句话是:“那怕什么,你长大了保准行!”
所以,无论你这个孩子多么不好,多么叫人嫌,在二伯母眼里也都是二十年以后那个有出息的你!
堂哥高三复读了四五年。一年又一年地回去复读。
二伯母总是笑着对儿子说:咱明年一定能考上!
二伯母每年头茬的香椿芽,全都卖掉,衣服也补了又补,改了又改,能省的钱都省下来,好给孩子们交学费。
再苦不就这几年么,人生一辈子长着呢,以后会越来越甜,二伯母常说。
教育,据说百分之二十是播种,百分之八十是期待。
堂哥师专毕业后在镇上中学里教书,结了婚成了家有了儿子之后,想考研了。
有一天他忽然想到,不能就在初中的这点儿知识里打滚一辈子。
二伯母全力支持。就像当年供儿子上高中考大学,她三天两头去学校看儿子。
头茬香椿芽又舍不得吃了。
儿子又不是没工资,新麦子打下来的新面她还是要给儿子送去。
什么都她想着儿子,因为儿子在奋斗,儿子会更有出息,她呢,只想给儿子在后面使使劲!
堂哥考了好几年,第五年终于考上了一个师大的研究生。
二伯母那个欢喜,那个骄傲啊——儿子要教大学哩!
堂哥还真去市里嫂子读过的那个师专教学了!
二伯母感觉有点不舒服,查了查,却是……!
你知道我指的是哪个字。
第二年,瘦得已经干枯的二伯母撒手人寰。
她耗尽了每一滴血。
她一生全都用来浇灌一棵叫做希望的树。
这棵树,永远在长,长,长……
堂哥的儿子读了一年高中,学习不好,退学了。
但是奶奶在天国看着他啊。学习不好的孩子并不是没有希望的孩子呵。
他参加了那个全国最大门户网站的一个编程大赛,得了全国一等奖,就去了那个公司上班。
作为新员工,第一个月是八千。一年之后,这个不满18岁的孩子就年薪20万了。
二伯母天上有知,一定会说:就是嘛,我就说你保准行!
这么年轻,咱有的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