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别有用心的听众
怀音跟时怛则忍不住对视,仿佛沿着电流都能看见不耻下问的这位脸上浓烈的求知欲。
但说实话,她们真的对这种解剖细节……嗯……很难做到平心静气没有波澜。
解宋则是工作问题秉着有问必答的原则:“如果要将脑子取出来,是需要用到锯的。会先从头顶把头皮切开,之后将皮上下翻出来,用锯在头骨上面锯一圈,然后脑子就可以取出来。”
他认真地给对方讲解,没有发现在场女士们的异样。
小齐已经有了画面,遑论时怛两个人,她又联想到自己吃火锅时下的猪脑…….
所幸这位听众没有了其他的问题,时怛也怕正在收听的其他人对这方面有些胆寒,先寻其他问题缓解一下,所以暂时没有连线。
“我们在职场上,各行各业可能都有些隐晦的,或者用更直白的话——见不得人的规则,解先生是跟逝去的生命打交道,是否能避免遇到这类现象?”
“说实话,我们这个行业,也没办法避免。”答案令她有些意外。
“比如呢?”
“不管是罪犯,抑或有些说出来会引起争议的名字,他们个中少部分人也会对我们法医进行贿赂。”
“贿赂法医对他们的好处在于?”
“伤残鉴定评级。”
她恍然大悟:“知识盲点又减少一个。”
再后来,她又采访了几个在他职业生涯中遇到的棘手与带了灵异色彩的案件。
解宋叙事能力强,广播室里的几人都听入了迷,这个坎儿刚过,迫不及待就想知道下一个线索,后来发现所有的灵异不过都是犯罪者的障眼法。
因产生了大量对话,趁着对方叙述案件时,她拿起笔,在本子上利落写下几个字,等着他把话说完后方轻轻推过去。
垂眸看去,解宋向她一弯嘴角,拿起脚边的矿泉水。
纸上写着短短的两个字:喝水。
广播室接进了第六个电话:
“时怛,我有一件很苦恼的事,想让你给出出主意。”
对方的烦闷语气从耳机里都能听出,时怛放缓了声线:“好,您说。”
“大概一个月前我跟一个亲戚介绍的男生相亲,不到两个礼拜就确定了关系,现在他们家盘了一个店面想卖女装,喊我跟我男朋友一起做。
因为那个男生三十岁了,他跟他们家都很急,我也想着是亲戚介绍,知根知底的,而且他对我挺好,我也挺想去的,就答应了。”
“双方家长也见过面,因为男方急嘛,就询问了好几次什么时候登记,要生辰八字什么的,我家里边就很不舒服,因为男方只追问领证登记,别的一概没主动提过,我家里边就没给答复。”
“后来男方叫我辞职,决定这个月20号要回他们家开店,我辞职当下没跟家里说,之后才告诉的,我妈就说如果我要跟男方回去,那就先让男方过礼金,6万。
男方就觉得都没有答应让我们领证,这就给礼金不合适,而我妈这边的说法是你那么急着带我女儿走,人肯定变成你们的了,到时候你们仗着怀孕婚礼也不办,礼金也不过,怕我嫁过去也会被看轻。”
“然后我嫂子特意加了我男朋友的微信,就问他,如果他真的带我回去,能不能做到分房睡,她想得到一个保证。”
“但我男朋友没回答,后来被问烦了,才说我们两个人是互相喜欢,然后反问我嫂子两个人喜欢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解宋偶尔能听到旁边的姑娘嗯几声,表示自己在听,他稍稍侧头去看,见她手里拿了只笔,支颐着仔细聆听,模样很是有几分认真。
“我把这些话转达给男朋友,就是礼金那些话,可能我说得有点乱,我现在思绪还是乱的。”听得出这位听众努力想把始末说清楚。
“然后我男朋友又把我原话转达给他父母,之后我们家就从亲戚嘴里听到他们觉得我家、包括这些亲戚都把我当成摇钱树,这一下子我家里这些长辈们更是反对我跟他回去。我男朋友也说如果不跟他回老家开店,我们就分手。”
他看着她秀气的一双眉头微微蹙起,神情已经透露出不认同。
时怛平声问:“男方家是因为6万块的礼金所以觉得您家里人把您当摇钱树吗?”
“还有一个三金,我父母说三金是必不可少的,没有钱打小一点也没关系,一两万块那种。”
“我冒昧问一句,您那边是几线城市?”
“普通的县城来的,6万的礼金在我们这不高不低,中等吧。”
“那您个人觉得父母提出要这个数高吗?”
对方沉默了几秒:“我不知道。”
“您这么苦恼,是不想分手吗?”
“对,而且我已经决定跟他回去了。”
“那对于摇钱树这个评价,您认可吗?”她一连抛出了许多个问题。
那边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时怛也不追问,转而询问在场另一位女性:“如果换做怀音你,你会怎么做。”
一连听下来,怀音已经恨不得敲开这个女孩的脑袋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只是人家毕竟是衣食父母,她得客气再客气:“我能问一下您现在的年纪吗?”
“23。”
“李小姐,可能我说的话会让您不舒服,但我身边不顾父母反对执意一起的女孩子,大多数最后过得并不幸福,我不是说绝对,只是这个概率真的大。”
“当然,当初她们也像您这样,是听不进别人劝的。”
“可是他对我真的挺好的。”电话那头急着为男友辩解。
时怛:“不然我们问问男性视角的解先生是怎么看待您这件事的?”
“好,麻烦嘉宾提点提点我。”
时怛看向他:“您有没有什么意见给到李小姐?”
他第一个问题询问的是工作方面:“李小姐,您辞职的这一个决定是您特意不提前跟父母商量?”
“没有。”她的声音弱了一些:“我男朋友那边叫我先不要讲,他们说我太听家里人话了,怕我动摇。”
时怛眉头又是一皱。
“李小姐……”解宋正要说,旁边一只白皙小手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腕,扭头去看,对方显然已经按捺不住了。
“我亲爱的姑娘,你得多不在意自己才让那些非驴非马的人这么看轻?”她声音不大,可语气多了些怒其不争的恼意。
解宋愣了一下,怀音小齐倒没什么惊讶,原本她的脾性也不是你说什么她就顺着来的,就算在直播,看不惯的,她也得说。
“你们才认识多久?你家人、亲戚为你争取的权益你可有可无,只念着男朋友对你挺好,你那位挺好的男朋友若是一分钱都不想出就娶了你,这样的人你也敢嫁?”
“他三十岁了,到底是他不懂事还是男方一家子都不懂事,叫你辞职还瞒着家里人,?并且你一声不吭就听了,我姑且看你是年纪小没主见,但两家人摆在你面前,孰轻孰重你还得上秤秤一下?”
小齐视线盯着屏幕,上头密密麻麻布满了听众的实时留言,哗啦啦地不断滚动,褒贬不一,但前者远多于后者:
(好久没听时怛发火了,竟然有点怀念。)
(这什么情况?我刚进来。)
(说得对,就应该敲醒她,大好青春非得在这么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我听语气都觉得这李小姐一点主见都没有,感觉被男方一家吃得死死的,还非跟自己家人对着干。小姑娘,你听过来人一句劝,你不回头将来是要哭死的。)
(再怎么样你作为主持人也不该谴责听众吧,给你脸了?)
不管在听众耳朵里是教训还是劝导,总之时怛还在继续:“你家人的顾虑一点错都没有,他们急着带你回去,不外乎是想奉子成婚。”
“他们家能为一个媳妇、能为香火选择一个还不够了解的你草草结婚,你觉得是你男朋友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你?”
解宋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定在她身上鬼使神差地挪不开,略带了些深意,却是含着似有似无的笑,叫人看不懂、辨不清。
“你知不知道,若换了另一个在他们眼里还不差的人,一样也是这样的做法,他们不是非你不可。”
“六万块的礼金,我算上你两万块的三金,三金是给你的不是你父母的,就这么几万块能当摇钱树,那您这棵摇钱树,发育还挺差的。”
“时怛……”一直没机会反驳的姑娘终于也恼了:“你根本都不了解他,话说得太难听了!”
“我是根据你叙述的故事做出的判断,李小姐,现实生活中没有那么多‘就算全世界反对,你也会站在他身边为他对抗全世界’。”
“没有世界你活个……”不文明用语下意识就要爆出来,所有人朝她一看….
她的嘴巴猛地打了个急弯:“李小姐,你还年轻,感情上面半间不界是常态,可一脚踩到黑就是冥顽不灵。后面你会遇到很多人跟事,视野会变得阔大,到时候你再回头来看看现在这个阶段,会感谢这时候听从家人意见的自己的。”
听众:“你根本不懂,只会指责他们家,这个是我第一个男朋友,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样,但他对我真的好,我不开心他就哄我,见面就给我买零食,第二次单独约会遇上520,他给我发了一个520红包,还硬要送我一条手链。”
怀音等人几乎无语。
“如果你觉得这个好能抵过他们家所有的问题和你家人的感情,那最终如何取舍在你。”
“我以后再也不听你这个节目了。”对方气恼地冷哼了一声,下一秒众人耳机里便只剩下电话扣断的机械声音。
时怛倒没有一点尴尬:“可能你已经没在听,但还是希望你能过得好,成长成一个自己满意的人。”
第七个电话,那是所有人都没想到过的,充满了恶意,似乎来电的目的就是要让时怛在万千听众面前难堪。
“我姓方,我有一个朋友,她很爱抢我风头。可能是因为周围的人对我比对她要来得亲切,她总对我有敌意,每每我想跟她交好,她却总是说些恶毒的话让我在人前下不来台,时怛,这样的人你说值得人喜欢她吗?”
时怛总觉得对方的语气有些怪异,但又说不出哪里:“既然这样,方女士何苦要跟她打交道呢?”
“可我们在一个地方做事,抬头不见低头见。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没耐心,对不喜欢的人懒得假以辞色。”
“那人家要是讨厌你呢?”对方幽幽又说:“毕竟,你也是那样的人。”
时怛眉头一拧,解宋眼光微跳,众人意识到对方来者不善。
“方小姐,您了解我吗?”
“不敢说了解,但也有耳闻,听说你风评不怎么好。”
大家闻言,都是脸色一变,昇哥忙示意怀音从中调和,后者刚开了头:“这位听众朋友,现在是直播时间,您要注意下言词哦。”
对方语气闲闲:“怎么,下一秒是不是打算随意找个借口断我的线啊?”
对方已经截胡,节目组没办法直接再将线掐断,时怛只好直接跟对方杠上:“方女士,您觉得我的风评怎么个不好法。”语气已经有些冷了下来。
“听说你眼界极高,看不上寻常的,但是别人的东西、别人的人,你却都爱去沾一沾。一头能跟同事暧昧,另一头还能招惹别的圈子的人,吃相可不太文明!”这波毫无征兆的指责来得尖锐、恶劣。
大家的表情愈发难看,立马想方设法中断连线。
解宋浓眉几不可察地皱了一皱。
小齐猛示意时怛看留言,上面的吃瓜群众越来越多,发表的言论也不大好看,情势显然是偏向这位听众的。
冷淡的眸眼在上头密密麻麻的信息扫过,时怛一边沉稳地回击:“网上都没有对我这类评语,怎么听方女士这样说,不像是耳闻,怕是在我旁边亲眼看着的吧?”
手心里被塞进一张纸,她侧头去看,身畔那双深沉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