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修明后背一寒。
不知怎地,在那个女孩望过来的那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心颤抖了一下,像是一根针扎入了他的灵魂。
这种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当他再次回味的时候,已经再也想不起来了。
人在极度惊恐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忽略一些事情。
正如唐修明这样,他此刻只看到了一个可爱的女孩在对着他笑。
但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唐修明一向不喜欢孩子,即便是他对自己的儿子,也是格外严厉。
看在季晗的份上,唐修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柔和。
“他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情,但他并不是故意的。小姑娘,如果在学校你的同学不小心冲撞了你,你是不是可以原谅他?”
“嗯,可以,毕竟他是不小心的。”
“真是个善良的小姑娘。”
秦伊人乖巧的回答让唐修明觉得很满意。但他的满意也只维持了一秒,就被秦伊人接下来的话给打破了。
“如果这个人冲撞的是先生,那么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他都不值得被原谅。所以,叔叔,您的儿子,对我家先生……做了什么?”
秦伊人忽然认真的表情让唐修明有些皱眉。
这真是一个不懂礼貌又不识大体的小孩。
他下意识地不喜欢,却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道:“小姑娘,叔叔不是说过了吗?他只是……”
“他只是在背后对着我开了几枪而已。”季晗忽然替唐修明补充了他还未说出口的话。
唐修明惊疑不定地望向季晗。
这个季上将是什么意思?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秦伊人幽幽开口,脸上的笑容越发甜美。
她淡定地吃下从季晗手中抢过来的那颗葡萄,伸出舌头舔掉了手指上沾染的葡萄汁,然后甜得眯起了眼睛。
她站起身来,从窗户向外面的花园张望,正好能看到不远处的那株刚种下的玫瑰花。
她偏过头来对季晗说:“先生,你们慢慢聊,我该去做作业了。”
秦伊人嘻嘻一笑,然后走向了外面的花园。
书房又不在花园,这哪里是去做作业?分明就是去玩。
季晗看着秦伊人离开的方向,满心无奈。他将桌上那张揉成一团的餐巾纸扔进垃圾桶,那张餐巾纸是刚才秦伊人用来擦手的,上面还印有她的手指印。
真是个小孩子,季晗想,
虽然在面对秦伊人的时候,季晗总是会露出无奈的表情,但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他却是那个深不可测的季上将。
只听他用略带惊讶的口气对唐修明说:“唐大校,你……怎么还在这里?”
“啊?我……”唐修明不明所以。
他不在这里,又该在哪里?
季上将这是准备赶人了吗?
那他儿子的事情要怎么办?
唐修明心中一急,嘴上脱口而出:“季上将,唐虎的事情还请你高抬贵手,他……”
“唐大校,请——”还没等唐修明把话说完,季晗已经站起身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明摆着是要送客了。
“季上将,您当真不在意余少将所说的话吗?”
“嗯?你是说那两只老虎打架的事情?很抱歉,唐大校,我作为一个人类,对那些动物打架的事情实在没什么兴趣。”
“季上将,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余少将他们这分明是要联合起来……”
“联合起来怎样?不管他们要做什么,唐大校,下次请记得带上你的诚意来。”
季晗一步步靠近唐修明,在唐修明疑惑不解的时候,从他被头发遮盖的耳朵上摘下一个类似于耳钉的东西。
那是一个窃听器。
唐修明惶恐地后退一步,却由于被沙发挡住,一下子瘫坐在沙发上。
不该这样的。
他早该知道,这样的小伎俩怎么瞒得过这位精明的上将大人。
是,他今天的确是来上门赔罪,试图给自己的儿子说情的。但同时他也有另外一个任务,那就是打探季晗对那个位置的态度,并诱导他说出“造反”的话来,作为今后的证据和把柄。
没想到——
“季上将,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走进这里的那一刻。”
“既然你早就看出来了,何必还和我说那么多?”
“嗯,打发无聊的时间,顺便……逗逗小白兔。”
唐修明也无暇去想季晗口中的小白兔是谁,他有些颓然地往后一靠,他自嘲地笑了笑。
是他太高估自己了,自以为深藏不露,却早已被别人看穿。
和“诡手”的头领玩双面间谍的游戏,也活该他输得一败涂地。
唐修明想起了他来这里之前和余修凯的对话。
“如果你死对头的儿子朝你下黑手,你会放过他吗?”
“可我与那人井水不犯河水。他要动我的儿子,也就意味着动了我手下的一万精兵,他就不怕犯众怒吗?”
“唐大校,你太天真了。那人是什么性子,这么多年来你还没看清吗?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有谁能够拦得住?”
“他早晚会死的,他的病……”
“可他现在还活着。”
是啊,他现在还或者。
只要他还活着一天,就能做一天“诡手”的头领,任何人都无法撼动他的地位。
“诡手”啊,是一个多么让人闻风丧胆的组织。
若不是余修凯答应他,只要他完成了这个任务,就能保证他的儿子安全无虞,他又怎么会……愚蠢到这样的地步。
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现在的地步,唐修明也没有什么理由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他没有像之前那样对季晗小心谨慎,反而是连招呼都没打,昂首挺胸就出去了。
游戏可以输,但尊严却不能丢。
季晗并不在意这些人的态度。唐修明也好,余修凯也罢,或者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元帅大人,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转身进了花园,季晗发现秦伊人又在秋千上睡着了。
他的目光落到秋千旁边的土地上,那里本该有着一株刚种下的玫瑰花,此刻却不见了。
他眯起眼睛,目光变得深邃。
他想起了他从体育馆载回来的那个陌生女人。除了戴着一个黑红的恶鬼面具,根本与普通人一般无二。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和普通人一模一样的女人,在他将车停好之后,已经变成了一株玫瑰花,被那个有点神秘的小女孩拿在了手里。
这该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可他却在惊讶一瞬之后,就坦然地接受了。
为什么?
或许是已经见怪不怪了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