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星龙迟疑了一下，看在田小橙的眼中，以为自己的要求给方星龙带来了麻烦，她赶紧补充：“如果不方便的话，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你帮我介绍一下具体情况，我回去随便写写就好。”

　　方星龙苦笑：“倒不是有什么麻烦，只是现场确实很血腥，我担心你一个女孩子会受不了。”

　　田小橙从刚才听到的议论里，已经知道现场一定很血腥，现在方星龙又反复强调这一点，这让她对现场的血腥程度有了更多的心理准备，考虑再三，她还是决定进去看一下。

　　许多时候听别人说的，和自己亲眼见到的感觉有着天壤之别，田小橙希望自己单独采访的第一篇稿子能够写得更好一些。

　　她冲着方星龙点点头，低声却坚定地说：“方队长，我想进去。”

　　方星龙从面前女孩子的眼神里看出了她的决心，心里不禁佩服这看起来柔弱纤瘦的女孩，他不再多说，递给田小橙一只口罩示意她戴上，又蹲在地上帮她穿鞋套。

　　女孩子的脚踝玲珑纤细，脚趾前端的指甲薄而透明，就像五个小小的贝壳，方星龙不自觉地红了脸，挺秀的鼻梁上渗出细细的汗珠。

　　田小橙很不好意思，心里想说让我自己来，又不知怎么的张不开口，只是傻乎乎地跟着方星龙的命令抬左脚，放下，抬右脚，再放下。

　　天气很热，方星龙穿着警用半袖，背上的衣服全都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漂亮的宽肩细腰，阳光从走廊尽头照进来，他的黑发浓密而有光泽，在阳光下闪着微微的细碎的光。

　　等方星龙帮她穿好鞋套，田小橙窘得满脸通红，好在方星龙似乎也没注意到她的窘态，什么话也没说，微低着头带她去了犯罪现场。

　　尽管自诩见过许多大场面，并且早有心理准备，田小橙还是被震惊了。

　　不大的办公室里就像人间地狱一样，墙壁上，桌椅上，甚至天花板上，到处都是喷溅的血迹和碎肉块，地面上的血水更是厚厚的一层，脚踩上去都有些打滑。

　　窗户大开着，屋子里弥漫着血腥味和人体内脏那种独特的臭味，令人窒息。

　　几个警察和田小橙一样全副武装，戴着口罩和脚套手套，在屋里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黄山和刚才那年轻的小警察站在窗户边透气，田小橙和方星龙进来，黄山神色一动，看向田小橙。

　　女孩儿捂着厚厚的口罩，眼睛里尽管也有着震惊和恐惧的神色，行动却丝毫没有惊慌失措，她拿着相机的双手微微颤抖，却还是不停地按动快门。

　　这女孩子可真不简单，当得起头儿的喜欢，注视着田小橙黄山思忖着。

　　田小橙正要按动快门，忽然被相机镜头的里东西所吸引。这是一个相框，相框里的女人梳着及肩的卷发，大眼红唇，容貌艳丽。

　　她是......

　　田小橙手心出汗，险些拿不住相机——照片里女人正是她在梦中见过的，在卢春城家谈生意的女人，这个女人同乔芮峰的死和郝蓓的失踪都有关系！

　　田小橙的心砰砰直跳，她下意识地走近些，再走近些，镜头对准女人溅着鲜血的脸......

　　“咔嚓！”

　　田小橙按下快门，舒了口气放下相机，凑到照片跟前仔细地端详——没错，确实是她！

　　她心情激动，脚下一滑，正以为自己要摔倒在满地的鲜血和碎肉当中时，一双有力的臂膀拦腰搂住了她。

　　这女孩子的腰真细，感觉轻轻一搂就要断了似的。方星龙有些不舍地放开田小橙，扶她站好，看到她的眼睛还死死地盯着照片，心里升起一股预感，问：“你认识照片里的人？”

　　田小橙点头，声音有点发颤：“她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在卢春城家里和他谈生意的那个女人，他们还说起乔芮峰的死和郝蓓的孩子。她......她......不会是死了吧？”

　　田小橙的目光落在地上的死尸上，那是一具女人的尸体，穿着红色的长裙，半长的卷发零乱地散在地上的血泊中，血肉模糊的面目已经看不清楚，眼睛的部位只剩下两个血窟窿。

　　方星龙看着田小橙的眼睛，沉重地点头。

　　“是的，她就是死者。”

　　田小橙愣了一下，转身跑出房间，伏在垃圾筒上大声地呕吐起来。

　　看到死去的人和血腥惨烈的现场是一回事，但是死去的人是自己见过或认识的人，又是另一回事。

　　当田小橙知道地上那具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女尸就是自己梦中见过的人，地上的内脏和证物袋里的两个眼珠子就是属于那个女人的，她终于控制不住来自身体的本能反应，露出了软弱的一面。

　　田小橙吐得呕心沥肺，就差把胆汁也吐出来了，等她缓过神来，一只大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递给她一杯热水，方星龙的声音温和安定：“来，漱漱口。”

　　田小橙接过水漱口，方星龙又递给她一块湿巾，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把湿巾扔进垃圾筒，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低着头说：“对不起，我没想到死的人是她......”

　　方星龙轻轻地拍拍她的背，轻声安慰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好多警校毕业的小伙子，第一次出现场都会吐的。我第一次见到死人的时候，虽然没吐可吓得要命，还摔了一跤，被带我的前辈好一顿笑话。”

　　是吗？田小橙心想，每个人都有黑历史，这个家伙看起来精明强干，气势不凡，原来刚出道的时候也会摔跤啊。

　　被方星龙这么一打岔，田小橙登时觉得胸口的烦恶好了许多，她有些脸红地挪动脚步，想要离散发着难闻气味的垃圾筒远一些，却不防脚下一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她为了赶稿子连着熬了几天夜，早上又忙得没顾上吃早点，就被主任打发到这儿来大吐一通，脚不软才怪。

　　方星龙有力的大手扶住她的肩，带着她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田小橙扶着窗台站好了，方星龙的手还是虚虚地拢在她的肩头，就像护着刚学会走路，站立不稳的小孩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