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四两肉多了也就多了,屠八妹决定买时就有心理准备,不过是例行唠叨发泄一下不满,只要屠户赔个笑脸这事也就过去了。可屠户不识趣,竟变脸横强霸恶逼她掏钱。这就令屠八妹很不痛快了。更何况一旁的蔡屠户虽目不斜视,但屠八妹知道他两耳一定伸过来了,心里一定在幸灾乐祸:看吧,让你瞧不上他不买他家肉,这下在别人那吃亏了吧?以为别人都跟他一样好说话呢?活该!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她屠八妹本就不是善类,岂能让人白白看了笑话去?当下袖子一撸,屠八妹抓起屠户撂在案板上的刀,手起刀落,将屠户砍下的肉一分为二,捡了块大的扔秤盘上过秤一称,九两五钱。她甩下肉钱拎上肉/欲走,屠户回过神吼了声,抓过砍肉刀跃上案板几步蹿至她面前如尊铁塔般挡住她去路。
“屠户要砍人了,屠户要砍人了……”
屠八妹先是扯起嗓子把菜场买菜的人一下都叫了过来,随后她头一偏,用手拍打着自己脖子凑到屠户跟前,“来,往这里砍,老娘正活得不耐烦!有种你今天就成全老娘。来呀,来砍呀……”
菜市场买菜的都是小镇居民,卖菜的则是小镇周边乡下的菜农,那年月镇上居民在乡下人面前自带有几分优越感,哪容得乡下人欺负镇上人?况且大家早对屠户们多砍肉又短斤少两的做法积怨不满,一时纷纷开口声援屠八妹。
有了倚仗屠八妹来劲了,她不断用头拱着屠户胸膊和肩膀,叫嚣着让他有种就拿刀砍一下试试?
“你这婆娘蛮不讲理!再上前撞我一下我真砍了?”屠户没想到屠八妹比乡下泼妇还厉害,毕竟他要靠着小镇人吃饭,众怒难犯的道理他明白,可任屠八妹就这样拎着肉扬长而去他今后这生意还如何做下去?
屠户一时进退两难,色厉内荏的一手举刀一手怒指屠八妹高喝两声,心里只盼着屠八妹胆怯而退他也好就坡下驴,了却此事。
不想屠八妹天生吃软不吃硬,见他举刀不退反进,头一低,照着屠户胸口用力撞去——屠户踉跄两步,一张脸涨成猪肝色,他怒喝一声上前,一把揪住屠八妹衣领,怒睁双目,“老子今天就剁了你泼妇!”
人群中一阵骚动。
“慢着!”蔡屠户分开众人挤上前,他抬臂抓住屠户举刀的手腕,“大兄弟,你跟个女人计较什么?这一刀下去你痛快了,你一家老小往后靠谁去?”
一干部模样的老大爷也上前拽住屠户,喝令他放开屠八妹,周围人回过神也七嘴八舌出言指责屠户。屠八妹这会倒也乖巧不再出言相激,却也毫不示弱地扬颈怒瞪着他。
“除非这婆娘把肉钱补上,不然这口气我咽不下,一家老小我也管不了了!”
众目睽睽下,屠户手中刀又往上举了举。
“住手!”一声清喝,余月红从人堆中挤出,“把刀放下!光天化日你这样拖刀行凶是犯法你懂不懂?我儿子是派出所的,我已叫人去附近居委会打电话通知他,这会他已带人在来的路上,你要识趣放下刀咱们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否则,抓你去蹲大牢!”
“蹲就蹲!”屠户红了眼,“今天我要放过她往后我这生意也没法做了!”他摇臂喝叫蔡屠户放手,摆出誓要砍屠八妹的架式,这下倒把暂不吭声的屠八妹彻底激怒了,她心一横,疯了般两手攥扯屠户衣服,嘴里大喊大叫着:“你砍呀,砍呀,不砍你是我养的……”又猛一低头,张嘴咬在屠户揪着她衣领的手背上。
屠户吃痛,一边抬脚狠踢屠八妹一边奋力握刀手腕下压。蔡屠户死死掐着他举刀的手,又扭头气急败坏地冲其他屠户高喝道:“你们还看什么热闹?都是一块卖肉的,孟大要出事去蹲大牢你们心里就落忍?”
经他一喊,几个平时跟蔡屠户和孟大相好的屠户先后冲上前,大家合力夺下孟大手中刀。余月红和几个妇女也趁机上前扯过屠八妹,为平息事件,余月红冲孟大说剩下的几两肉她买了。
余月红是坐机关办公室的,每天早上到单位报个到后要没什么事就会来菜场买菜。她买好菜准备走时听人说屠八妹在肉摊和屠户吵上了,屠户要拖刀砍屠八妹,她才匆匆赶过来。
“这些屠户都是野蛮人,咱们犯不上跟他们一般见识。”余月红拉着屠八妹离了肉铺摊,“你胆可真大,你就不怕他那刀真朝你头上砍下来啊?”屠八妹挺起胸膛说:“死就死!要是窝窝囊囊地活着任人欺凌还不如死了痛快!”余月红说:“话不能这样讲,你痛快了你的女儿们怎么办?老七老八还小呢,她们离得了你这个当妈的吗?以后啊,凡事不能那么冲动,得多为孩子们着想……”
两人出菜场到了豆腐房前面,屠八妹拽她进豆腐房灌了一壶豆浆让她带去办公室喝,“早上喝杯豆浆百病绕着走,这东西营养着呢,我们家孩子一个个皮肤有红似白就是喝了我这豆浆。”
屠八妹让余月红晚上拿个水壶给她送去,往后她天天给她带豆浆。
“这不大好吧?”余月红说:“今天这壶我就收下了,以后想喝我掏钱买。”
屠八妹不高兴,“你这话太见外,豆浆不能过夜,没人喝搁一晚也倒掉了。不止我,这豆腐房里谁不往家带?一天没卖完的豆腐豆渣还有豆浆不都是各个带回家分给亲朋邻里了。不要钱的东西你非往外掏钱,怎么,显摆你有钱是不?”
余月红笑了,“好了好了,听你的。不要钱的不喝白不喝,这总行了吧?”
屠八妹说:“这就对了,大家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还跟我客气个什么劲?上回的事是我不对,你大人大量别往心里去。”
“我要往心里去现在还能站你面前跟你说话吗?”余月红拍拍她肩,“那我上班去了,这豆浆,谢谢了。”
“邻居间不说谢字。”屠八妹送她出来,走到门口想起来问她,“你真让人给你家光明打电话了?”
余月红笑,“没呢,我那不吓唬他么?”
屠八妹没想到余月红还会这一手,两人站在豆腐房门口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