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都的冬季,天气总是阴沉沉,每天都在降雨与不下雨之间徘徊。
面对这样的湿冷,邢宇每天最愿意做的事情就是拉着鬼马子喝酒。
这天中午帮一队冬季去藏区的车友换了机油,检查大概车况后就又要拉着昨晚喝多了的现在还没有清醒昏昏沉沉的鬼马子喝酒。
“兄弟,你耍撒子,你咋天天拉老子喝酒?你每次给老子说的事,你都不是这样的人啊,你不是说你不喝没用的酒吗?不是说不喝没用的酒吗?”捂着脑袋的鬼马子有气无力的说。
自从深秋开始,邢宇变得懒惰了,修车没激情,除了喝酒做什么事情都没有感觉,每次鬼马子千辛万苦把他拉来给那些慕名而来修车住宿的人服务,他也开始找各种借口,有时候还会把实际问题告诉客户,把配件联系方式告诉客户,然后不收一分钱劝走客户。
好多人说蒙面修车下侠是被惯得,大活太累不借,小活不赚钱不接,可有些赚钱的疑难杂症为什么邢宇也不接了呢?
直到有一天,一位性急的车主,拍了一下邢宇的后背,他手里拿的机油一下子掉到地上撒了一滩,贱的邢宇一身。
这把车主吓得,深刻怀疑自己是不是六七岁练习的铁砂掌,在破了童子功那么多年以后,又功力加深了,这一掌拍的,那么壮的一个汉子往前直咧咧,龇牙咧嘴的,手也抖得不行,看样子也不像要打人,要说装的,也没听说过这位蒙面修车侠拿过奥斯卡影帝啊。
害怕被碰瓷的车主赶忙过去问了鬼马子,这才知道原来这位修车侠胸椎曾经全部断过,至今还有无数钢卡子没有取出来。
知道事情原委的车主,不在怀疑自己是否功力有所长进,这样的伤势在阴雨天里换个柔妹子拍一巴掌他也会受不了的。
在一个网络上骂蒙面修车侠膨胀了不在用心修车的帖子下面回复了这段:顶着阴雨变天,身背无数钢钉,每次弯腰俯身,身后的钢板都会咔咔作响,每次搬货提物,重力也会拉着钢板变形。
为什么经常见到他,总是一副头抬的高高的,一副目中无人,飞扬跋扈的样子。那是因为他真的弯不下去腰,身上带的护架,让他只能保持这个状态。
为了生意的鬼马子,把自己偷拍的照片跟着发到了帖子底下。
一张夏天光着脊背的,从脖颈往下一直到胸椎最后一根,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背部还有纹身清晰可见,却刚好被刀疤平均划开,形成一个十字架的样子。
另外一张是带着由金属和白色硬塑料制成前后两块硬板板,紧紧的贴在前胸后背上犹如中世纪欧洲骑士的板甲。
在照片下面还骚气的写了句:遇到喜欢的姑凉,请别说我没去看你,太远的时候我的900度近视看不清你的脸,走进了我也无法低头,擦身而过,只能侧目,侧脸都有些艰难……
自从帖子发出后,邢宇连续被骚扰了好几天,有好事的人甚至尾随到了自己的新房周围拍摄一些他的日常。
被骚扰的不胜其烦,才知道鬼马子把自己卖了。
“擦,鬼马子你可以,一个70后的男人,装什么嫩,这段话写的,好像那些90后非主流的座右铭‘别哭,头上的皇冠回掉’老子哪里有点点娘炮气息了,你这不是伤害我的幼小心灵吗?不管,今天必须请我喝酒!”知道真相的邢宇搂着鬼马子的肩膀,也不管对方比自己高出了一个头,就那么压弯对方的腰,把对方压价胳膊底下。
被压迫的鬼马子也没有办法嘴里嘟嘟囔囔:“爬,老子情愿天天阴天下雨,疼死你个龟娃娃,这天气一好就和老子炫肌肉是不是?”
嘴里嘟囔着,他也知道怎么破解,这个时候只要在邢宇后背来一锤,妥妥得制服他。
想起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喝酒就喝酒,晚上你要告诉老子,你到底怎么受的伤,这段时间听你说以前的故事,老子一直觉的吹牛部分多,那个为人圆滑,待物多虑的人一点不像你,要是按你说的那样,你应该天天叫着老子哥,毕竟现在是老子天天给你介绍生意的,按你的话,你要给老子茶水费的……”
确实,来了蜀都大半年了,邢宇想了几次都没有去找当地的朋友同学,每次变天的时候,就喜欢拉着鬼马子喝酒,下至几块钱的歪嘴,上到小一千的五粮液。
下酒菜嘛,一盘花生米,皮蛋也能凑活,满桌煎炒蒸煮也不嫌弃。
最夸张一次,邢宇不知道从哪里搞回来一箱边疆老酒---三台老窖,拔了别人在后花园种的几根黄瓜和辣子就准备给鬼马子讲一晚上的故事。
“花生,你叫陪到底,皮蛋,你叫随时有。我也就忍了,你拿个黄瓜辣子就准备和我喝一碗,你要没钱了,我去给你买二斤猪头肉呗……”看见两盘洗的水灵灵的绿色植物,要不是鬼马子未婚没有女朋友都以为自己是出了什么事情,被这位认识不久的小兄弟发现了,给自己做什么暗示呢。
“只要感情有,喝啥都是酒,我有故事,你还在意什么来下酒吗?”邢宇随手拿起一瓶,扭开瓶盖,咕嘟嘟倒进一个水晶高脚杯。
随嘴说起小时候见别人喝酒用过的下酒菜。
在那个物资相对匮乏的年代,邢宇在自己姥爷家开的小卖铺里经常见四五个大男人,拿着五六瓶白酒,一个小酒杯,一块方块糖。
杯子传到跟前,自己倒满满的一杯,拿起放糖添一口,一仰头,一杯白酒下肚,然后抬头呼出一口热气。
接着把杯子和方块糖传到下个人手里,继续……
听完故事,觉得有些恶心的鬼马子,更是发现邢宇已经把自己面前的高脚杯倒满了。
眼见500ml装的肖尔布拉克,已经没剩下多少,年代带来的醇香开始飘散,淡黄色的酒水高出高脚杯却没有溢出。
“够了,你倒那么满,一会老子怎么举杯子,万一洒出来怎么办?”鬼马子伸手抢过酒瓶。
“要得,你拿过去瓶子,那我就在开一瓶,你放心,桌子被我家买热木添的很干净,万一撒了出来,你弯下腰对着哪里吸溜一下就好了……”邢宇又从箱子里拿出来一瓶,继续拧开给自己倒酒,满不在意的说道。
“格老子滴,还没喝我已经被你说的想吐了,你能行不能行?今天不想听你卖铅笔盒。你别说你风光的事情,你说说你这纹身怎么来的,这道伤疤又是怎么回事,再说说为什么我见你的时候你想一个边疆出来的牧民,而不是那个风光的车行老板。”
男人,喝酒的时候,如果没有聊女人,聊的全是过去,总有些像吹牛。
邢宇每次给鬼马子讲过去故事的时候,又都是在半瓶白酒下肚以后,加上说的过去那个主人公,又和现在的自己性格性情一点不像。
鬼马子别的没记住,就记得邢宇说自己小叔叔说过的那一句:你不卖铅笔盒,我们还是好朋友。
端起酒杯,一口咽下半杯。抬头呼出一口气,这肖尔布拉克存了十多年了,依旧辣喉。
拿起一个青椒咬了一口,椒尖的辣度猛然上头,双辣配合,第一时间打头。
晃了晃脑袋,邢宇把没吃完的辣子扔给买热木,买热木闻都没闻一下,就自己跑到门口蹲着去了,像是嫌弃急了自己这个德行的主人。
“你说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性格大变?性情大变?”左手撑着下巴,右手摇动酒杯的邢宇先问道。
小心端起酒杯,递到嘴前吸溜一小口,杯子里的液体不在那么容易洒出,才放下酒杯鬼马子有些不满的回应道:“格老子的,你要老子听故事,又想把老子当成心理医生吗?问我这个问题,沾染了不良习惯了、受到严重打击了、不然和电视里一样出车祸碰到脑袋了!”
听到鬼马子说完,邢宇端起酒杯又咽下一口,这次咽下的不多,却被酒气冲到和鼻腔,一时间鼻涕和眼泪一起流了出来。
咳嗽了一会的邢宇,接过鬼马子递过的热水喝了一口,顺手又点起一根烟,蓝烟缓缓上升,让坐在对面的鬼马子都看不清他的脸盘。
沉思着的邢宇,似乎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过了好半享,忍不住的鬼马子,终于伸手推了一下,“兄弟,你好吧,怎么流泪了?”
“你想撒呢,那是刚才呛得,我给你说了,我是男人,正儿八经的男人,儿子娃娃,是雄鹰……”随手在脸上抹了一下,半截烟灰掉落在地上,又赶紧拿出一张餐巾纸擦干净地上掉落的烟灰。
看着邢宇在哪里费劲的弯腰擦烟灰,鬼马子独自又喝了一口,随后拿起手边的黄瓜嘎吱嘎吱的嚼着。
直到邢宇再次直起腰来,坐定,鬼马子继续开口:“你真的挺奇怪的,身上似乎藏着很多的故事,你要天天拉着一个妹娃子和你这样聊,你早就让人家芳心暗许了。”
“儿子娃娃喝酒,说什么女人,那你怎么不找一个?你好意思说我,要不是我见你经常带妹子去玩三四天不见影子,我才不和你喝酒呢。”继续咽下一口烈酒,这次火辣辣的感觉从口腔一直流下,顺着食道一路烫到了胃里。
“其实你说的对了点,就是顺序不对,我先出了车祸,接着有些不良嗜好,最后备受打击,给你说出来这些事情,我才觉得我真的性格变了好多次,可能以前也有变化,只是没有那次变化那么明显……”
回忆起过去种种不堪回首,邢宇第一次在鬼马子面前流露出醉意,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来,走一个,喝完,我等你的故事继续下酒……”
“来,走一个。”
两人端起酒杯,碰了一下,酒水摇晃,没有洒出来一滴,两人一仰头咽下杯中余酒,邢宇开始继续讲述以前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