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就见厚门帘被掀开,一前一后进来了两个道人。
叶世芳看了一眼,都是见过的,一个是方才留下他们的算命道人,一个是自己昨日遇到的道人张黎。他忙站起身来,领着耕耘一起,相互介绍认识了,那个算命的道人俗家姓李,单名一个谕字,道号“归明”。
双方见了礼,分主宾落座,道士奉清又端了两盖碗茶来,分别注入了水,这才在另一张方几上搁下电壶,走了出去。
耕耘轻轻拿开盖子,偷眼瞧那碗里的茶,只见那叫做“碧潭飘雪”的茶叶果然如公公叶世芳所说都沉到了底部,映得茶水澄澈碧绿十分好看。而那碧绿的茶水之上飘浮着绽放的三朵茉莉花,花瓣雪白晶莹,就更是让人赏心悦目了。再闻那随着热气腾飞飘散的茶香和花香,简直是让人迷醉的味道。
他跟着爷爷牛传清喝了不少的十万大山,香则香已,却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
“叶老先生与贫道昨日一别,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更没想到老先生竟是茶道高人,这茶单单只闻了茶香,就知道其来历了。”
“这也是老朽碰巧了,不瞒二位道长,这样极品的花茶本就世所少见,其实老朽之前机缘有幸喝过一次,也听人说过此茶的经过,方才闻见茶香觉得似曾相识,就照搬了别人的说法,谁知竟然真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的好茶。”
道人李谕微微地一笑,端起盖碗来拱手示意:“这世间的巧合和缘分也真是奇妙,贫道今日与叶老先生和耕耘贤侄相识,本打算邀师兄也见一见,没成想您和师兄昨日就见过了。如今我们不仅是结了人缘,更是结了茶缘,大家难得相识,来且品一品这碗茶,算是庆贺了。”
原来这李谕早几年是四川青城山修道,他的师父与这制茶的徐公有过数面之缘,结下了友谊,每年会收到些许茶叶的馈赠。李谕是这位师父的爱徒,又好吃茶,自然能够沾师父的光,分得一些茶叶。他也是见过这位徐公的,对“碧潭飘雪”的来历也就十分清楚了。
耕耘见三位长者都端起盖碗喝茶,他们并不打开盖子,只是用盖子轻轻地把飘浮着的茉莉花刮一刮,就着留出来的缝隙微微地抿了一口。
这样的动作舒缓,不疾不徐的状态,抿过之后,盖碗并不放下,而是一边回味口中的茶,一边欣赏茶汤水色和那盖碗上的锦绣江山,怡然自在的颜色渐渐地展现在他们的脸上,看着令人神往。
耕耘也想学着那样饮茶的动作,只可惜他人小,手上力量还不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把面前这个好看的茶碗给摔碎了。因而他捻起盖子轻轻地先刮了刮,然后脑袋向下,趴在方几上慢慢地喝了一小口。
其实也不敢大口,茶水的温度还是比较热的,就这一小口入了嘴,他只觉是一阵暖暖的香甜蹿进了口腔,接着就融入了身体中,那种温润舒服的感觉就好像喝的不是茶,而是美妙的春光。
这碧潭飘雪几乎没有苦涩的味道,唇齿间和着茶香有微微的甜润生发出来,盈盈在舌尖上,让他开心极了。
李谕留意到耕耘的表情,见他一脸的欢喜,不由地问道:“看小施主这喝茶,也是行家呀!不知道感觉如何?”
耕耘心里的感觉的确很好,他也确实认识字,也背了不少的诗和韵文,可是记忆和理解之后的运用是两回事。那些记忆中的词汇对他来说就像是拥有了一堆财宝,可财宝的主人还不知道它的价值,也不知道怎么花费。
“很……很好喝,就像是春……春天的味道!”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内心深处的感觉,吞吞吐吐的说了一句。
叶世芳在旁边呵呵一笑道:“二位道长莫要见怪,我这孙儿过了农历年才算是刚满四岁,老朽虽教他识字背诗,但从未讲解过大意,只希望眼下趁他记忆力最好的时候,多让他将古圣先贤的文章都记住,至于其中的道理和智慧,就让他随着成长自己去学习,去悟!”
李谕道:“难怪我看小施主一身灵气,原来都是老先生教育的好。他这回答看似简单,可这春天二字就是包罗万象了。此时此刻他喝茶品味出了春光无限,正是心中有此情形,才能有此回答。”
耕耘听着,喜不自禁地点了点头,的确是这样,他喝出了春天的味道,只是苦于无法用言语详尽的表达罢了。
“道长可千万不要过分夸赞这孩子,我这孙儿的确有些聪明的头脑,不过老朽担心的就是他日后的成长过程中会聪慧过头,反被误了一生。”
叶世芳说到这里,稍作停顿,看了一眼耕耘,又看了看两位道人,正色道:“道长方才见了老朽这孙儿,就示意我们留下来,定然是在他身上瞧出些什么,咱们都是同道中人,只是可惜老朽没有学习这占卦相面之术,还望道长不吝赐教才是。”
道人张黎忙简短的介绍了一下叶世芳的来历,李谕听了点点头的同时,忙站起身来,鞠了一躬。
“没想到您竟然是同道修行的前辈,晚辈方才失礼了。”
叶世芳也不客气,坦然承受了这一躬,即使他不是修道的人,单凭这把年纪,也是当的起前辈这二字的。
李谕又落了座,这才侃侃而谈。原来他方才一眼瞥见耕耘,就觉得这孩子身上散发着与众不同的气息,当叫到身边仔细看过时,更加觉得这孩子来历不凡,因而散了众人,来这茶室中细说。
“师兄,您的眼力比我高深一些,您也给老前辈看看,他这孙儿如何?”
“老前辈,师弟,进了这茶室后,我已经仔细看过了,此事虽说无碍天机,但也需要谨慎。我们都是修道之人,于这命理之事更应看得透彻。毕竟关乎孩子的一生,既然有缘遇见,便不可不说,也不可说透。”
叶世芳点了点头,“道长考虑的极是,还请示下。”
“老前辈应是孩子的亲祖父,只可惜这孩子随了另外的姓氏,不过终究会归本还原,重回叶氏门庭的。”
“道长真是神人,竟然知晓老朽隐秘,实在佩服。”
叶世芳自然是相信这世上有着令人不可思议的神奇事物,不过这头一回遇上,他的内心多多少少有些惊讶。
“若我所料不错,这孩子命运当落在一个‘牛’字上,牛者,可为父,可为母,可为姓,可为相,可为名,可为命!”
耕耘越听越是糊涂,他知道公公叶世芳和两位道长说的话与自己有关,不过这个年龄的他自然是不会明白长者口中的一生是什么概念,也不会懂得何为命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