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帝原本是想将骆易和柴榕檀自离队的事不着痕迹地抹平,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件事在下面广而告之,最后连自己的皇后骆氏都有所耳闻,并声称后宫姐妹甚为感慨这种有情有义的男人。言下之意他懂,是不想让他追究。
新近重启的锦衣卫已经正常运作,收集回来的情报就是几乎人尽皆知。
承平帝也是无语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只能说,这事儿符合了所有女士对于男人的终极幻想,包括自家后宫那些位。
问题是公然违抗军令如果没有治罪,以后统帅该如何治军?
可是人家违抗军令后,又立下不治大功,如果不是他们整这一出釜底抽薪,直接打到明阳城,以少胜多,只怕整场战役还有得打。
而且违抗军令之人里还有个是他那位耿直的小舅子……
承平帝陷入了森森的矛盾之中,好在梅政还会看点眼色,观望风向,不似有些武将直肠直肚,耿直的令人发指,一连三封奏折为骆易和柴榕请功,亲自上阵证实他们打的就是个出其不意,点子虽然是他们三个想出来的,但多亏两位将军有勇有谋,才能立下不世之功,等等。
反正他梅政龟缩雄县不出是计,柴榕骆易中途擅自离军也是计,胜利之后这些都是计。
……别的他能昧着良心认,梅政确定‘有勇有谋’这词能用来形容骆易?承平帝这时越发觉得梅政此人三朝元老,能从他太祖爷爷手里活下来,一路荣华富贵,此人圆滑的不是一般二般,那是相当之老谋深算。
不过,正中这位青年君主的下怀,他也不就追究,就坡下驴了,当即将梅政的折子拿下去给朝堂上那些官员传阅。
“梅老将军爱护小辈,大公无私,几次三番上书替骆爱卿、柴爱卿请功,好似生怕朕赖了他们的军功一样。”承平帝状似无奈地直摇头:
“秦王……掀起如此大的波澜,几乎令生灵涂炭,骆爱卿和柴爱卿——当然少不了梅爱卿幕后运筹帷幄,多亏他们才如此快速地扭转了局势,使天下百姓免于战乱之苦。如此不世之功,朕怎么可能忘了这些功勋!”
在朝为官的——除了个别大脑粗壮的武将——哪有几个不是人精的?承平帝几个意思,谁还看不出来?
这些天京里掀出不大不小的风浪,各家后宅都传疯了,那位不顾一切救自家媳妇的柴榕在京里后宅中俨然成为了大英雄,大豪杰,红的已经发紫。
现在就已经有不少姑娘提起柴榕脸上都是红扑扑的,拿他当作偶像人物一般。
大臣们倒是私下有些耳闻柴榕和骆易是擅离职守,可是前有统帅梅政作保,后有皇帝在人前大加赞赏,如今战胜的热浪正浓,哪个大臣也没有找皇帝霉头的意思。
反正胜了。
“陛下英明!”
“陛下洪福齐天。”众大臣纷纷歌功颂德,顺势就将骆易柴榕二人撤离职守这一茬给揭过去了,君臣一家欢。
总之胜利了,一切好说。
秦王押进京了,他所辖私兵尽皆拆开了揉碎了分散到各地军队之中,再掀不起任何风浪。
只不过,柴榕和骆易的处置大臣们没有异议,对于秦王朝堂上又分成了两派,一方支持处死秦王,另一方则要求至少圈禁至死。
承平帝也就放任这两股势力各自辩驳,这些本已无关大局。
秦王进了京若还能让他掀起风浪,那他这皇帝做的也没甚意思,不用人家来争,他干脆利索些就拱手相让也就完了。
好在秦王这一出还有些余波,已经有不少藩王上书主动要求削落的,而齐王便是第一个。这位借兵给秦王的事,甚至他的奏折还没发出来,已经一边将自己个儿嫡亲的儿子送上京了。前位齐王世子去年被杀,齐王就一直没有请封新的世子,以至于现在他连同奏折一起送上来的便是请封这位已经在路上的嫡子为世子,心心念念送上来质子就想令承平帝安心,别和他算后账。
承平帝想想也不禁笑了,他以前之所以让他们送世子上京,的确是想留作质子的意思,可是他都已经请旨削藩,他那位世子再上不上京的又有什么意义?
不过,承平帝也不想再把齐王给彻底逼反了,虽说他本来也掀不起大的风浪,可是现在削藩进行中,能平顺过渡便再好不过,史书上也不至留他一笔刻薄自家叔父了,索性将齐王的请求一皆准了。
而因为有齐王这位年富力强,封地富饶的王爷作榜样,剩下的藩王也都纷纷上折子表忠心,就怕承平帝顺势搂草打兔子,直接将他们也给当秦王收拾了。尤其朝廷大军经过的那几家封地的藩王,纷纷上折子痛阵忠君情操,狠批秦王行大逆不道之师。
问题是承平帝和秦王相互通了气,认可了秦王‘勤王’之说,个别藩王这马屁就有些拍到马腿上了。
承平帝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些王叔位真是拳头不打到脸上不知道疼。
好在这、次、赢、了!
不然听这些藩王的风凉话就能把他给冻死,更不要提有些人落井下石的可能。
……
“想不到,我们叔侄二人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承平帝轻轻叹息,做足了脸面上前将跪在下面的秦王扶起来。
秦王连日赶路,哪怕是坐在马车里也是四处漏风,连冻,再加上吃不好睡不好,铁人也禁不起折腾,瘦的双颊凹下去,两鬓变白,生生老了十余岁。
承平帝的话,他无言以对。
于公,他是人家手下败将,于私,却是压在他头上,他心心念念想弄死,取而代之的侄子。
“……只望陛下言而有信,饶我全家不死。”
两人有默契地谁也没提‘勤王’还是‘造反’,反正局势已定,打嘴皮子仗毫无意义。
成王败寇,两人都懂。
秦王看明白了,承平帝果真是没想要他的命——至少眼下,否则陪在皇帝身边的就是内阁几位元老,而不是宗人令苏成。
显然,承平帝是以家法来治他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