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从隔壁区赌场的一个伙计嘴巴里透出来。
华应雄知道有两个嬉皮士抓了个小孩。
这小孩十岁上下,年龄上和卫聆风对得上,而且要找“hua”什么,还有“楚铁龙”。“楚铁龙”这三个字说得十分清楚,是自己的徒弟没有错。
那么,被抓的十岁小孩,就应该是卫聆风。
找两个嬉皮士,对于华应雄来说,不是难事。可是,那个街区,属于海老大管辖。那个海老大,是文锡黑帮第一人欧驰欧老板的人,华应雄赌场的一个小打手,听过这两个名字,这两个人,可一个都惹不起。
卫聆风落在他们手上?
这是沐世刚委婉想处置这个不随自己姓的私生子?
还是,根本就是欧驰想用这一招,打击一直压他一头的文锡首富?
卫聆风被卖掉的话,结果无非就是这样几个:被雇佣兵团买去,做娃娃兵;成为楚铁龙第二,有一个师父,日后继续看场子,替老板收钱。还有嘛,那就惨一些,被打断腿去要饭啦,或者被圈养起来,直接割器官卖,等等。
每一种结果,都会让华应雄内疚上好一阵。
时间“滴答滴答”过去,也许,就在这一秒,卫聆风被嬉皮士交易掉。
华应雄寝食难安,半夜三更爬起来,叫醒楚铁龙:“铁龙、铁龙。聆风出事了,知道吗?”简要说了一下现状,然后告诉楚铁龙他所知道卫聆风被关的地方。
没等他解释:“年纪大了,头有点晕,肚子也很痛。”对面床铺上人影一闪,楚铁龙已经奔出去。
漆黑的夜,原本只有路灯还睁着眼。大街小巷都空荡荡,楚铁龙一个人快速奔跑。
从幸福里,到华应雄说的那个区,他跑了十五分钟。凭着对整座城市的熟悉程度,他很快找到那个关人的屋子。门锁着,一脚踹开,里面早已人去屋空。
交易已经开始!
楚铁龙只想了一会儿,拔腿就往东跑。
东边有海港,运人这种事,从海港走,更容易一些。
去海港的话,对方一定会用车。没多久,还会上高速。车子一百多码的时速,就是给他插上俩翅膀,追起来都够呛。两条腿,奔得鞋底都掉了。他也不想放弃。
楚铁龙心里祈祷,运卫聆风的车子,半途最好出故障。
而事实上呢?这辆“海纳川”公司的商务车,车子性能好得很,什么故障都没出。但是,行到高速出口,刚刚开到正常道路上时,一辆凯斯宾从后面追上来。两颗子弹,打破商务车的前后轮胎。商务车一边保持往前的速度,一边车头后偏,急刹车发出的尖锐声响中,车身转了几乎一个完整的圈。
商务车里的人怒发冲冠,开门就要动手。
却见凯斯宾里出来一个膀大腰圆、后背挺直的男人,商务车里出来的人立刻傻了。“雷、雷蒙?”脱口而出的叫喊都带着磕巴。
那个壮硕的男人冷哼一声,对他们说:“把你们刚到手的那个孩子给我。”
“我们那个……”毕竟花了真金白银,商务车的人起先并不愿意。但是看见雷蒙的后槽牙被咬动,这是欧老板手下的大将,海老大都得让三分,他们能说什么?慌忙认栽,把卫聆风给提溜出来。
卫聆风脸上的血都被擦的干干净净。除了皮外伤,干干净净的样子,倒是被他一开始灰头土脸好上一些。
“雷蒙。”海老大的人问,“这孩子,有什么重要的?”
雷蒙说:“你们需要知道的是,和你们无关的,最好什么都别问。”提着卫聆风走向凯斯宾,他上车后,降下车窗对对面说:“你们的车,不是我打的。能把海老大的车打成这样,你们绝不能饶了他。”
听这话的人立马懵圈。
这是几个意思?
他不认帐的事,这是要往那个倒霉蛋脑袋上扣呢?
想来想去没有其他人,把孩子卖给他们的两个嬉皮士首当其冲。这俩家伙给他们找来莫名其妙一个麻烦,足够让他们生气。再说,那两个家伙拿了钱之后,还指望存起来读书,或是好好生活?夜店里好东西很多,一个晚上能把钱花掉三分之一。
就凭这还不回来的三分之一,他们就可以让那两个家伙看不到第二天升起来的太阳。
苦了楚铁龙,从市区一直跑到海边。汹涌澎湃的大海,涌起雪白的浪花绽开在黝黑坚硬的岩石上。
但是聆风他,究竟在哪里?
两天后,通往榕庄的道路上,楚铁龙从一个凹进去的弯道处跳出来,拦住驾车到达这儿的柳汉斯。
他瞧得很准,跳出来的时间计算得也很好,柳汉斯却吓了一大跳。拼命踩了刹车之后,汽车的车头,距离楚铁龙的身体,不足一尺。
“吱——”
车子急刹发出的声音,总是刀从骨头上刮过去一样瘆人。
柳汉斯瞧了一眼,方才开门出来。
楚铁龙走到他面前说:“聆风不见了。”
“啊?”柳汉斯震惊不已。取出电话,柳汉斯打给贝克。从贝克口中,他知道几天前,榕庄里面发生的事。
进榕庄后,楚铁龙被柳汉斯安排在花房。花房里的工匠刘开达是柳汉斯的远房亲戚,柳汉斯走了之后,他就停下手中的活,招待楚铁龙在花园一块完全属于他的空地上喝茶。
四周是茂密的树墙,他把这儿铺上石子,钉了一块防腐木的平台,周围放上新进培育出的鲜花,光景色,就很雅致。
楚铁龙是个粗人。不过只要是人,对整洁优美、布置且别有匠心的地方,总会心生好感。
这是天赋,亦是人性!
石头桌子上放着茶具,一注茶汤从壶嘴里倾泻而出,落在茶杯中,金黄如琥珀一般。
“福建产金骏眉。”刘开达的笑,带着隐晦的自豪。
楚铁龙没有说话,端起茶杯。扑鼻一阵香气,接着茶汤入口,香气盈满齿颊,满口生津。
“铁龙祖籍哪里呢?”
“不知道。”
“我的祖籍就在福建,福建福州。”
楚铁龙抬起眼,嘴角牵拉,生生扯出一个笑容来。
柳汉斯经过沐世刚的允许,乘电梯到达三楼大书房。敲门进入,沐世刚正襟危坐,正在等他。
“沐先生。”
柳汉斯刚开了个头,沐世刚就把话头接过去:“为聆风?”
被将军了,柳汉斯只好点头。
沐世刚从宽大的座椅上站起来,威严的目光掠过他的脸,之后,投向左首的窗户。他也来到窗户旁,透过窗户,那边远处是碧绿的草地,近处绿树成荫,花团锦簇。
“二少爷和四少爷一直都欺负聆风,这一点,您知道。”既然得不到老板的允许,柳汉斯干脆鼓足勇气大声道,“为什么明知道这一点,关键时候,您一点儿都不为聆风说句话呢?”
“说什么话?”沐世刚转过身来,怒问,“训斥继承、继良不该进聆风的房间,继良不该划坏他的东西吗?”
沐世刚把桌子拍得“咚咚”响:“东西坏了就坏了,我会在乎那些东西,给他再置办就好。”
“不是东西的问题!”柳汉斯据理力争。
沐世刚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汉斯,人与人,生来等级就不同。聆风没有资本,他能在榕庄,顶着我沐世刚第三子的头衔,那已经是他此生最大的荣耀。”
柳汉斯明知道这是事实,可是,老板一字一句说得如此直白,他不得不瞠目结舌。
就连他自己,也深受如此现实的制约。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他嘘了口气,喃喃道:“聆风不见了。”
沐世刚重新坐下,淡淡道:“孩子闹脾气,跑出去,没吃没喝困顿上几天,就会自己回来。”
“他不会自己回来。”柳汉斯突然非常心疼。眼睛湿湿的,他颤抖着声音对沐世刚说:“他被城中的嬉皮士当成‘奇货’拐走了!”
“啪!”又是一声捶击桌子的声响。
从坐下来喝金骏眉那一刻开始,楚铁龙就一直在听刘开达唠叨。先是问楚铁龙的过去,楚铁龙不吱声拒绝回答,他就说自己如何来到这文锡。
“和我家汉斯到这个地方,汉斯语言好,数字计算也特别好,老板喜欢他,我就被留在这儿当个花匠。”
“花匠很好当的,种种树,理理话花,我擅长这个。”
后来,没什么好说的,刘开达就用福建话讲笑话。
“我告诉你,我们那里也靠近海,靠近海,台风就特别多。一刮台风,‘呼呼呼’的,站在山脚下,张开嘴就能吃到山上的杨梅。风再大一点呢?你知道会怎么样?哎,你站到山脚下去,就不是吃到杨梅这么爽啦,张开嘴巴,直接吃到山上刮下来的杨梅树哈,哈哈哈哈……”
楚铁龙依然只是扯扯嘴角。
他笑得捂着肚子,直打跌。
一个仆人从远处走过来。不见人,听得到脚步声,离着三丈都不止,楚铁龙一个箭步蹿过来,伸手一把捂住刘开达的嘴巴。刘开达吓得瞪大眼睛,楚铁龙在他耳边“嘘——”了一声。
“别说话。”楚铁龙压低嗓音。
绿墙外另外一个声音穿过绿墙,传过来:“柳汉斯来对沐先生摊牌。他和沐先生现在都知道卫聆风状态已是失踪……不知道谁透露的风声……”
楚铁龙丢开刘开达,从绿墙后面转出来。
借着一棵桂花树的掩护,他伸头一瞧,一个仆人装打扮的男人正往远处走。
刘开达也想瞧瞧热闹,钻到他的旁边。那个仆人突然把身体转过来,楚铁龙急忙缩到桂花树后面,刘开达这只猪脑子抽筋,这时候居然想奔回绿墙后面。
那名仆人便看见了他。
“桑吉、桑吉……”被逼着回到绿墙后的刘开达意识到大事不好。叫“桑吉”的这个仆人,眼睛里冒着凶光,同时眼珠子还不时转一转,大概是在考虑怎样对他做最后的处置。
楚铁龙轻手轻脚掠回来。
桑吉没发现他的行踪,但是,当楚铁龙挥拳要打时,拳风引起桑吉的警觉。桑吉下意识拧身,一边矮身,一边斜过身体,屈肘后击。
“他居然是会家子!”在榕庄当了很长时间的花匠刘开达,又惊又怕这么想。
楚铁龙的拳法和身法都不弱,年纪太小,力气最终吃亏了。桑吉只要护住脸部、胸口和裆部,其他地方纵然被快拳打上,也就是皮肉上挠挠痒。一时反击,拳头和拳头碰上,楚铁龙手臂发麻,桑吉轻轻一撩他的手臂,他的中门便大开。
桑吉直拳进攻,先后打了他四拳。
楚铁龙被打得趴在地上,嘴一张,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这可是内脏受伤了呀。”刘开达奔到他旁边,又是着急又是心疼。他倒是忘记,自己也是桑吉进攻的目标。
刚刚说话的时候没有提防身边有人,刘开达这会儿能从绿墙后面出来,以前不定也藏在这儿许多趟。
感觉已经彻底暴露的桑吉一拳往刘开达打过来。
这是赤.裸裸杀人灭口的表示。
楚铁龙刚还在趴在地上,转瞬间侧着身子从地上翻起来。这换位置的角度也叫刁钻到让人匪夷所思,桑吉打得是刘开达,拳术既没有埋伏后招,力道相对也较小。一条手臂,神奇地被抓入楚铁龙的手中。
借着翻身的势,楚铁龙落地后,手往怀中收,人从地上拗起来,左膝跪地,右脚站起,腰部死劲一用力。
“咔嚓!”
接着杀猪一样的嚎叫从桑吉的嘴巴里穿出来。
知道这很危险,桑吉也忍不住。
楚铁龙依言看到他耳朵里的无线接收器,挑出来,让刘开达收拾好。
一口黑血突然从桑吉嘴巴里流出来。
刘开达闪目瞧见,原地一跳多高。接下来,他一边不停跳,一边大声喊叫:“杀人啦、杀人啦、杀人啦……”
楚铁龙丢开桑吉,想靠近他,他也撕心裂肺喊着:“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