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早不晚的光景，却是个尴尬时间。聪明的粤界厨师们，创出了和下午茶异曲同工的“晚晚饭”。外面已是师奶洗完碗，合家欢煲剧的时间段了，这家坐落在CBD附近的杨记老字号食家却是晚市正酣，生意兴隆。三五人小桌多，大桌少。

　　这家店,是被忽略了的老饕天堂。

　　时至初夏，还没有到划龙舟的季节，端午粽却被供应到店内。不知从哪里供应采购的，只有咸鲜口味，草绳交错捆绑，分明是手作痕迹,小小的一只,焖煮熟透，打开来放在碟子上晶莹剔透,米香和肉香交织一处，一口下去口齿回甘。

　　还有别处已极为罕见的名菜贵妃醉鸡，讲究的是用一斤出头的嫩母鸡，纯以米酒汤低温浸熟，有经验的师傅光凭鸡皮变化的颜色即可判断火候。三进三出，冷热交替之后，选最精华部分切片，连头带脚地放入精致小钵中上桌。做好的贵妃醉鸡，一口下去，外皮爽脆，肉质爽滑，一包汁水，才知道什么叫做——欲罢不能！

　　别处的乌榄蒸鱼，此处变成了乌榄蒸鱼头，脸盘大的鱼头，苏叶衬底，剁碎的乌榄豆豉姜蓉在面,清蒸至一筷子可轻易穿透，即可上桌。这是一道下饭菜，售价也才五六十一份，比别处的榄角蒸整鱼还要便宜点儿，因此成了每桌必点……

　　回到了楼上包厢，又是另一番景象……

　　听完林佳茵介绍的杨记刘师傅经营理念，程子华轻轻点了点头，说：“楼下做生意，楼上做实验，一举两得……真的很不错。阿伦说杨记也是老字号，为什么之前你没带我来呢？”

　　林佳茵笑嘻嘻地说：“老板你才来了洋城多长时间啊，这不是来不及么……现在机缘巧合赶上，正好就试试了。这种晚晚饭模式，也才兴起了没几年。算是新生事物。”

　　这时，服务员先来上开胃小菜了，双手平持，一道尺多长的黑建窑的盛器，上面一字排开三个透明福袋,鼓鼓囊囊的,肥得可爱。

　　把盛器放在桌子上，服务员报菜名：“福满人间有惊喜。”

　　看到那福袋可可爱爱的模样,程子华眼睛就亮了，微笑着问道：“菜名很不错，有什么讲究么？”

　　服务员态度很好地说：“这是我们的餐前福袋小点心，里面的内容物是随机的。所以取了这么个名字。希望几位客人开门有彩，日日行好运哦。”

　　夹起一个福袋放在林佳茵的碟子上，这才轮到自己，阿伦兴致勃勃地说：“这个菜楼下没有。让我先试一口？”

　　说完，夹起了福袋，一口咬下。林佳茵略有些紧张地看着阿伦，程子华问她：“你看什么呢？”

　　看着阿伦吃，林佳茵自己也咬了一口，这才露出笑容：“我怕里面掉出什么坚果啊，块根之类不适合吃的东西来。刘叔叔想到前面去了，填入里面的都是丝状的，口感清爽。”

　　程子华说：“你说的那种里面有花生的，是早茶点心里的娥姐粉果吧？我个人挺喜欢的。你不喜欢？”

　　林佳茵说：“我也喜欢，但环境不一样，终究要讲究一下吃相。”

　　有些赞同地点了点头，程子华说：“是这么个道理……不过话说回来，他这个福袋真的很有心思。里面包着的素馅料其实平平无奇，但清鲜开胃，正适合做餐前小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做福袋的材料，仍旧是用澄面做的，咬入口中就有些发腻。”

　　已经把一整个福袋吞入腹中，阿伦笑着说：“我反而觉得澄面这一块无所谓，我可以包容。如果可以再加一点儿酱汁，我想我会更加喜欢。这道菜，大概是参考了黔菜中的丝娃娃做法？”

　　林佳茵眼睛一亮，一叠连声说：“对对对，就是这种！英雄所见略同啊！”

　　阿伦一脸怀念道：“刚毕业回来的时候，曾经到黔省走了一遭。真怀念那边的自然风貌啊。又酸又辣的口感是真的刺激。在一个老乡家里，我们还大口地吃腊狗麻蛇，看着干巴巴的，实际上越嚼越香，越香越辣！他们用洞藏窖酒，那个山洞有两个足球场大，最深处全都是酒坛子，甘冽清爽，我第一次知道自己酒量那么好，千杯不醉……”

　　听着阿伦的谈吐，林佳茵有些意料之外，问道：“阿伦，你不是技术男么，没想到还是个驴友啊？”

　　阿伦笑着说：“做技术归做技术，生活归生活。妹子，可不兴有刻板印象啊……不过现在天天996，很少有机会出去玩了。等我做完这个项目，我就继续出门去。”

　　林佳茵对程子华说：“老板，原来你们的生活这么有趣啊……”

　　程子华微笑道：“懂不懂过日子，和有多少钱没有关系。有钱，有有钱的玩法；没有钱，有穷人的玩法。最重要是个心态。真是奇怪了，你是洋城人，你自己没有这种感觉吗？”

　　林佳茵也笑了，说：“老板，我才毕业出来，然后一毕业就被你签了。还没有那个享受假期的机会呢。要不然你啥时候批个假期给我？”

　　“你想得美。”程子华毫不犹豫地搁下四个字，转移了话题，“你和刘师傅认识，能不能说说他的来头？”

　　随手划拉开了手机，调出了电子版的林茂笔记扫描件看着，林佳茵说：“刘叔叔也是家学渊源的。他是跟着家里学艺出来，然后学了好几个地方菜系，兼容并包。也曾主理过洋城好几个大饭店里的后厨，前两年跑到杨记来，里面似乎是有点什么缘故的，不过这一层我就不太清楚了……我只管吃的嘛。”

　　听她说得这么详尽，程子华也就不多问了，说：“只管吃就对了。我们只需要知道鸡蛋怎么做美味，不需要知道养鸡场后面的故事。厨师之间……似乎也是江湖啊。”

　　“那必须是啊！勤行里头规矩很多的，就我这样……连门都还没进呢。现在好多了，但是啊，有人的地方，就肯定有恩怨咯！比方说，上次姐姐和大老板在赛麒麟那儿，不就是险些翻车被灌净口汤了嘛。老一辈的人会比较讲究……刘叔，严格来说也是老一辈的人。”林佳茵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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