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轻舞闭上双眼放弃挣扎以后,她感到巨狼那灼热的吐息喷在了她的脖子上,隐约中似乎能感觉到那锋锐的齿尖即将要抵在她的喉咙上。
就在此时,嬴轻舞感到自己身体一轻,仿佛在空中飘荡。
片刻后,她才才到了实地之上,“抓紧些,别掉下去了。”声线沉稳有力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小萝莉感到自己靠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睁开模糊的双眼,凌尘心那张之前还令她生气的脸庞此刻看上去竟是如此感动。他一只手抓着几条藤蔓站在树上,另一只手从小萝莉的腰间绕过,将她拦腰揽起。
但感动只是瞬间,明明脸上的泪花还没有干,刚刚从狼吻下逃生的小萝莉就带着哭腔开始发起脾气了,“来的太慢了呀,笨蛋!”。
“嘘!”凌尘心松开藤蔓将食指压在了嬴轻舞因不满而撅起的小~嘴上。“之后我会道歉,先安静一下,别把大家伙给吵醒了!”凌尘心压低声音说到。
“大家伙?”小萝莉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后疑惑地问道。
“没错,我本以为你可以自己走出去的,没想到你竟然向云霭森林深处前行了。”凌尘心在小萝莉耳畔低语,“这里已经进入了一只凶虎的领地了,仔细留意,旁边的树干上有它留下的爪印!”
“为什么那只老虎现在不出来呢,如果它能出来和这条狼打个你死我活就好了。”小萝莉小巧的耳~垂被凌尘心的鼻息弄得发~痒,她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
“因为那只老虎只在夜间出来猎食。而且如果它真的出来我们都死定了,那可是云霭森林外围最强大的灵兽之一!”凌尘心表情凝重,“你看看这条巨狼,它显然是一条从狼群里脱离出来的孤狼,也只有这类野兽才敢闯入凶虎的领地了。”
看到在自己怀里颤抖的嬴轻舞,凌尘心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别怕,这头狼的修为不高,我们还是可以逃掉的,在这块领地上,尽管只是边缘地区,它也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来。”
树下,那匹巨狼还是不肯放过差点到嘴的猎物,它显然也具有充分的耐心与足够的胆魄,竟然敢在凶虎的领地狩猎,且迟迟不离开。
但凌尘心比它更有耐心,眼见着夕阳一寸寸下滑,但就是不肯从树上下来。
这是何等绝美而又危险的风景!血色的夕阳恋恋不舍地亲吻着树梢,缓缓落入浅灰色的地平线,而在这日暮天穹的背景下,少年与少女紧紧依偎着坐在树枝上,树下的巨狼蹲坐着,昂起它硕大的头颅仰视树上之人,嘴角露出锋锐的齿尖。直面望去,这一切风景被夕阳下的阴影渲染成了墨色的剪影,迷离而又令人难忘。
当天边最后一丝晚霞只能勉强聚集在夕阳的余辉中之时,天上的云彩悄然披上了夜的铅灰色,朦胧的星空逐渐显现,巨狼终于无法再等待下去了,它开始用自己锋锐的爪子抓入树干,一步一步地,小心翼翼地慢慢上爬。
这时,凌尘心额头上已经有些许冷汗冒出来了,见到巨狼开始爬树,他也不由得有些紧张了,但在感受到怀里嬴轻舞身体的僵硬与那些许的颤抖后,他反而放松了下来。
“别怕,马上就到我们逃跑的时机了,我已经设下陷阱等着它呢!”凌尘心柔声安慰她,“来,站起来,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靠在我肩膀上吧。”
“嗯!”小萝莉顺从地轻轻闭上双眼,将头埋进了凌尘心的肩上。
“咄!咄!咄!”爪子插入木头的声音越来越响,巨狼靠的也越来越近了。当它发现自己的猎物完全没有作出反抗动作时,终于放下了戒备之心。
它双爪发力,笔直地朝树枝上的二人跃去!
就等着你来呢!愚蠢的畜牲!凌尘心心中冷笑到,去死吧!
他的双眼绽出璀璨的绿芒,翡翠般的瞳孔居然比巨狼的独目更森冷阴寒!
巨狼瞬间就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掉入了冰窖,全身都变得僵硬~起来了,就是这片刻的僵硬,决定了它的命运!
凌尘心抛出了手上的两根藤蔓,不知何时,他已经悄悄地用一只手就把藤蔓编织成了两个套索,此刻正一左一右地牢牢套在了巨狼的两只前肢之上,在他的灵力操控之下,套索收紧,将巨狼吊在了空中。
凌尘心抱着嬴轻舞从树上一跃而下,而后他拾起地上遗落的包裹,拉着小萝莉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此时夜幕已经降临!
不过比一盏茶还多一点的时间,愤怒的虎啸与凄厉的狼嚎声同时从背后响起,刺激得凌尘心与嬴轻舞加快了自己的脚步,竭尽全力地向云霭森林的边缘跑去。
在凌尘心与嬴轻舞亡命奔逃的途中,他们谁也没有发现,在另一颗树上,一道漆黑的身影隐藏在错杂的树叶之间,将凌尘心困狼脱逃的全部过程都看在眼中,即使是远处的虎啸也没有令他畏惧,看见凌尘心二人成功逃出生天,这道漆黑的身影便缓缓溶入了树上的阴影里消失不见了。
……
跑了有多久呢?凌尘心也不知道,也许是半个时辰,也许一个时辰,但这都无关紧要了,总而言之,他与嬴轻舞成功的逃离了危险,跑到了云霭森林边缘的安全地带。
“我们安全了,可以停下了。”凌尘心放下包袱喘了口气。
“哈呼!真,的吗?呼!我们,真的安全了吗?”小萝莉大口喘着气,虚弱不堪地问道。
“啊!我们确实已经安全了。”凌尘心伸出手想摸~摸小萝莉的头安慰一下她。可谁知小萝莉得知自己安全后情绪终于溃堤了,她扑入凌尘心的怀里,举起小拳头一下又一下地捶打着凌尘心的胸膛。
“凌尘心你这个混蛋!居然就这样把女孩子丢下不管了!你这个笨蛋笨蛋笨蛋!白~痴!混蛋!”嬴轻舞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凌尘心胸前传来,“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我差点就要被那条狼给吃掉了!呜呜呜!”
听着小萝莉的啜泣,凌尘心心愈发愧疚起来,“之前是我被怒火冲昏了脑袋,不应该把你一个人丢在那里,抱歉。”他语气沉郁地道歉,而后伸手轻轻抚摸着小萝莉的头顶,但就这样沉默片刻后,他却接着说到:“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丢下你确实是我的过错,但我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原谅你对我二师兄的侮辱。”
听见这句话,原本还趴在凌尘心怀里哭泣的嬴轻舞一把推开凌尘心,蹲到一旁的草地上用手背抹着眼泪,“你这个混蛋混蛋混蛋!现在还要欺负我!呜呜呜!”
凌尘心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挠了挠脑袋,刚刚上前想拍拍嬴轻舞的肩膀,却被小萝莉肩膀一抖直接甩开了,“别碰我,混蛋!最讨厌你了!”
凌尘心只好尴尬地收回手,转过头去,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好吧,我只是想问你一声,衣服,不用换一下吗?”
“衣服?”双手保持着擦拭眼泪的动作,小萝莉抬头露出那令人心疼的带雨梨花般的泣颜,她朦胧的泪眼中充斥着迷惑之色,而后她低头检查着自己的衣着——在狼爪与荆棘的撕扯下,原本完整的衣物已经褴褛不堪,胸口与脊背处的破洞的间隙中露出了她白~皙如牛奶般的娇~嫩肌肤。
“啊啊啊啊啊!”在小萝莉发出一连串音调极高的尖叫之后,便有“砰!”的一声紧接着传来,“去死吧!你这个该死的色~狼!”
“所以说,我不是已经转过头去了吗?”被一脚踹到草丛深处的凌尘心含混不清的嘟囔道。
“谁管你啊!白~痴!”愤怒的童音从背后传来,“还不快给我拿一套衣服来换!”
……
璀璨的星月高悬,却依旧无法驱散森林的黑暗。凌尘心收拾了一些木柴,燃起了篝火。在搭完帐篷之后,他在橘红色的火焰上支起架子开始煮汤了。
“你就没有更适合的衣服了么?”在他背后,帐篷的门帘被拉开了,嬴轻舞穿着一身纯白色的中衣走了出来,她挥了挥过长的袖子对凌尘心说道。
“我没有那么多钱去买更多的备用衣物了,将就一下吧。”凌尘心边拨~弄着篝火边回答。
嬴轻舞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抱怨了,她在篝火前抱腿坐下,将下巴靠在双膝上,怔怔出神,迷离的双瞳中倒影着火焰的光芒。
经过了死里逃生的刺激后,心情逐渐平静下来的嬴轻舞大部分时间都处于这样一个状态,虽然弄不清楚她的心态,但凌尘心还是暗暗为不用再听到那永无止境的抱怨松了口气。
两人就这样彼此沉默着,火焰舔~舐~着木柴所发出噼里啪啦声都清晰可闻。许久以后,嬴轻舞才抬起了头,“我是不是很没用啊?”小萝莉问道,她的声音很低落,既像是在问凌尘心,又像是在自问,“一路下来净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明明修为比你要高,但遇到危险就完全不能发挥出自己的实力,这样的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见到开始有些自暴自弃的嬴轻舞,凌尘心低头思索了片刻,而后他回答道:“平常人初次面对濒临死亡的危险时都难免会恐惧,这不是很正常的现象吗?”
仿佛没有听到凌尘心的回答,嬴轻舞仍然自顾自地往下说着:“自从出生以来,长辈们便夸奖我天赋出众,所以从小我便享受着最好的待遇,最上乘的功法,最有效的丹药,我都可以很轻易的得到。”
“父亲在宗门内担任了很高的职位,他和一些长老们对我抱有很大的期待,而我当初也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完全配的上宗门花如此众多的资源去培养,我认为我的才能可以回应父亲他们的期待。”
“对于这样的我,宗门里自然有一些弟子心怀怨气,他们认为我之所以能被宗门着重培养,完全是因为我父亲的身份而已!只是父亲地位超然,他们最多在背后议论而已。”
“我有时也能听见他们的在背后是怎么说我的,所以当时我想只要我能好好修炼,就可以凭借自己的实力让他们心服口服,从此不再侮辱我的父亲,不再怀疑我的才能,但这些都不够啊!”说道这里,嬴轻舞银牙紧~咬握紧了拳头,稚~嫩的脸上写满不甘。
“明明我已经把轮海都修炼成型了,但却还是得不到大家的认同啊!”她的话语间已经带着啜泣的声音,“什么叫‘肯定是靠灵药堆砌出来的修为’啊!什么是‘只知道依靠父亲的小鬼’啊!明明我都在修炼时那么努力了,可这些人为什么就是要小看我啊!”
“前些日子,因为一些小事和一位师姐起了争执,她平时也会在背后和其他人那样议论我,那天,我们吵起来了。她嘲笑我是一个除了依靠长辈,离开宗门就完全没办法独立生活的小丫头。我当时也很生气,但无论我怎么说都无法劝服长辈们让我一个人离开宗派去历练,所以只好偷偷跑出来了。”
“现在,经历了这些事情后我终于知道了,他们说的没错,其实我确实只是一个依靠父辈的弱者,完全吃不了苦,不能直面危险,就像今天面对那条巨狼一样,我只能在恐惧中战栗,连微弱的反抗都做不到!这样的我,完全配不上父亲他们的期待!”说到这里,小萝莉完全把头埋在自己的怀抱里,肩膀一耸一耸地抽泣着,只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从臂弯间传来:“呜呜呜,对不起,尘心,一路上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对不起……我不应该那样说你和你所尊敬的师兄……真的很抱歉……”
听见嬴轻舞的啜泣,感受到了她真挚的歉意,凌尘心彻底原谅了嬴轻舞之前的小过错,与此同时他开始了对自己的反思:我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仅仅为了一句无心之言就这样对待一个女孩子,这究竟是出于对二师兄的真心维护呢?还是在发泄自己一路上所积累的私怨呢?即使是出于对二师兄的维护,自己的行为也还是太过于幼稚了。
果然,我还是太不成熟了,会为这些小事愤怒,从而做出失去了理智的事情。凌尘心在心底责备着自己。
同时他也明白了嬴轻舞此刻的心情了,她不仅仅是因为经历了从巨狼口下死里逃生的事情而恐惧后怕,更是因为对自己不能忍受艰苦的娇气与面对恐惧时的软弱而后悔自责,向来应以为傲的东西在今天的遭遇中彻底粉碎破灭,所以她才会这样伤心的哭泣。
凌尘心看着哭泣的嬴轻舞,心中闪过一丝不忍与心疼,嬴轻舞被同门暗地里议论,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弟子间的嫉妒,更有可能是宗派里有些高层为中伤她的父亲而授意让座下弟子散播出一些流言蜚语所致。
凌尘心的师父君天毅以重病之躯担任宗主之位,天罗宗内也有一些高层长老心生不满,类似的手段也不是没有用过,比如说不久之前元浩就是接受了李长德长老的授意才会向凌尘心发出挑衅。所以他能够理解嬴轻舞的烦恼。
也许是想安慰嬴轻舞,亦或只是单纯地出于交换了解各自过往的目的,凌尘心轻轻用前头已经烧得发黑的拨火木棍戳着草地,开始了述说:“在进入宗门之前,我原本是一个流落街头的小乞丐。”
“根本没有什么人会去可以关注乞丐们的状况,除了城守大人之外。”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容,“大概是害怕我们这些乞丐会影响到他治下的形象吧,每到一定的时候,城守大人就会派出卫兵把我们像装货物一样的装上马车,然后直接拉到野外去就地抛下。”
“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时,我被卫兵们抓上了车,和一群完全不认识的乞丐挤在一起,那时已经是黄昏了,远处都隐约传来了狼嗥,但我们还是被抛在了野外!”
“夜幕降临的时候,四周的黑暗让人觉得充满了未知与恐惧,但我们都没有粮食,只能自己拿着火把出去找野菜之类的食物。”
“那个晚上,我害怕极了,只知道一个人蜷缩在篝火旁,不敢离开,很多人陆陆续续的离开了,又陆陆续续的带着收货回来了。”
“我没有去寻找食物,自然就没有晚饭,而其他人自己都不够吃,所以也不会好心的施舍给我。我就这样饥肠辘辘地在颤抖中度过了一个夜晚。”
“在第二天早晨,当我看着那升起的朝阳时,我明白过来了,如果我一直不去寻觅食物,那我最终的下场就是死路一条,所以即使仅仅是出于求生的,我也必须克制自己的恐惧,从那以后,即使再如何害怕,我也会逼~迫自己去战胜自己的软弱,因为我想要活下去!”
“轻舞,我当时仅仅是出于活着的便可以使让自己面对恐惧,而你却有着比这起这单纯的还要更为强大的意志,你还有着想要得到他人认可的理想,所以你肯定可以藉此获得比我强大得多的勇气!”凌尘心转过头来看着嬴轻舞很认真地说道。
也不知是被凌尘心的述说所吸引,还是凌尘心的开导起了作用,嬴轻舞的哭声逐渐降低了,她抬起头来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小声向凌尘心说道:“我有一个很任性的请求,希望你可以答应我。”
“哦?”
“我也知道,一路上我的表现很任性,很糟糕,但这些我会改正的。”小萝莉红着眼睛说道,“所以呢,所以啊,我希望你能原谅我之前的过错,请允许我继续跟着你,一起去完成你的宗门试炼吧!”说道这里,她一脸希冀地,小心翼翼地轻轻扯着凌尘心的袖子哀求道。
凌尘心沉默了片刻,转过头去搅拌锅里的浓汤道:“先吃晚饭吧!”
见到他的态度小萝莉眼神顿时暗淡了下去,她失落地说道:“我知道了。”
但接下来凌尘心盛了一碗汤递给她道:“如果你已经做好了再次面临危险的准备,那明天就继续前行吧。”
听到这句话,嬴轻舞猛然抬起了头,原本已经擦干了的眼瞳再度泛起了晶莹的光芒,“嗯!”她含~着泪拼命点头,露出了欣喜的微笑。
“别哭啦,吃完晚饭你先去睡会儿吧,今天晚上我们需要轮流守夜呢!”凌尘心敲了敲小萝莉的脑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