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让人心烦。
单位办公室里的大人们心烦,下乡免不了一脚的泥泞;单位大院里的孩子们心烦,在那个手机还是黑白屏幕的年代,被雨水禁锢在家里的暑假,除了电视里轮播的西游记,也就只剩几本暑期作业。
大院里只有一栋三单元的住宅楼,也许是为了避免造电梯,这栋楼正好7层。多是单位员工的缘故,每家每户大概都相识。
假作恋恋不舍状跟要上班的父母道别后,家住二单元5楼的苏晤广看着开出大院的越野车,丢下手里还未捂热乎的铅笔,暑期作业本一摊就蹦了起来——到这个年纪,父母不在家管着自己的确是件开心的事。
平时苏晤广是不好意思在家里大喊大叫的,毕竟大院里人就这么多,谁在瞎喊一听便知道。但今天借着哗啦啦的雨声,他兴奋地跑到阳台,对着大院后方一大片由单位家属播种的菜地,一通哇哇乱叫,像是对闷在家里的发泄。年轻人总是这么擅于自娱自乐。反正雨声这么大别人也听不到,至少他自己是这么想的。
突然他听到飞机的轰鸣,飞机对男孩的吸引力是难以描述的。对于住在城市边缘的苏晤广来说,飞机划过头顶算是一件不常见的事,他尽力把头伸出阳台想要看到飞机的轮廓,乌云却遮得严严实实。他不死心地沿着飞机声音的方向盯着,云层吹过,云后似乎有个黑点若隐若现。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凝视。一边匆忙回屋里,一边又刻意放缓脚步,因为最近大院里总能溜进来奇奇怪怪的人,他不想让外面人的人通过脚步声获得任何关于屋内的信息。“阿广,阿广,阿广,阿广……”这声音苏晤广很熟,看来多虑了,透过门上的猫眼,原来是住在同单元7楼的卷筒粉。
卷筒粉原名全同奋,据他所说父母给他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他们全家为美好的未来共同奋斗。本来他是不接受“卷筒粉”这个外号的,对于热爱运动的他来说卷筒粉显得太软了。但在三年级分班后的自我介绍上,他刚说完自己的名字就有人在下面喊了声“全桶粪”,引得哄堂大笑。两害相较取其轻,卷筒粉就卷筒粉吧,从此他主动让人叫他卷筒粉。
卷筒粉比苏晤广大六个月,在学校里和苏晤广同班。按理说,一个大院里年纪最大的往往容易成为“孩子王”,但奇怪的是在这个大院里,也许是因为这群小伙伴里年纪最大的全同奋太咋咋呼呼,大家有什么事都听苏晤广的。
苏晤广很快打开了门,侧着身示意全同奋进来,但全同奋没有动,倒是笑着向苏晤广使了个向上的眼神。阿广明白了,卷筒粉爸妈也不在,这是要上他家打小霸王的意思。
跟苏晤广不同的是,卷筒粉的妈妈是个中学老师,这意味着整个暑假都有一个老师在家里看着他。好不容易盼着老师有事出门,学英语的器械终于有机会上上手柄键盘。
“但我爸妈没给我留钥匙,等会出去了回不来。”阿广面露难色。不得不说,阿广的父母这招以退为进着实高明,利用了阿广的谨慎和责任心达成自我禁足的效果。
“哎别管了大不了你爸妈回来了就说在我家写作业。”卷筒粉一把将苏晤广拉到门外,他了解苏晤广的纠结,果断用脚一勾帮他关上了门断了他的念想。
毕竟有小霸王的诱惑,苏晤广咬咬牙也就跟着卷筒粉勾肩搭背地上楼了。
对着702的门口,卷筒粉摸摸口袋愣了,“不应该啊,我是拿了钥匙。”明白了,以阿广对他的了解,绝对是拿了,但在穿鞋的时候放到鞋柜上了。
两个尴尬的小伙子着实无计,再往上走走到了天台,坐在天台门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能去谁家呢?他俩思索着。
雨没那么大了,云也慢慢散开,头顶又略过飞机的轰鸣。苏晤广突然发觉,今天天上怎么那么多飞机,难道是附近新开了机场吗。正要问卷筒粉,他发现卷筒粉一直盯着天空看。卷筒粉指了指天上,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阿广,天上是不是有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