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就是好使,上次来时连门都踏不进去,这次反倒被当成贵宾了,我被请到一个亮堂的座位处,立刻有人端茶倒水,曲意逢迎。
进来后我发现里面比我想象的还要不堪,我也只好喝自己的茶水,眼睛不敢四处乱移,只能盯着手中的白瓷杯,只有一圈镏金的花纹,也甚无趣。
不一会楼梯上下来一个大娘,抹了厚重的粉,隔这么远我都能闻到香味,不过比硕七凌要顺眼太多。只是她穿着过于花哨,且露的如此之多,与那些姑娘不相上下。
她从楼梯上下来,扫视一圈后,用扇子半掩着面,问身边那小厮,“你说的贵客在哪呢?”以正常人的耳力肯定是听不到她说话的,可是师父离开时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手脚,我的耳力蛮好,将她的话听了个清楚。
那小厮急忙指着我的位置说道,“那位公子便是。”
那大娘却是突然变了脸色,原本下楼时喜庆的神色瞬间荡然无存,当然我是背对着她,并没有看到她的脸上变化得这样快,我是根据她的语气判断出来的,她用扇子恨铁不成钢地拍了那个小厮的头,扭动着肥壮的腰肢走向我,“你们这一个个的现在都学会偷懒了啊,怎么连叫花子都给放进来了,不想继续干的给我滚蛋。”
那尖刻中还带着几分鄙视的语气让我很不爽,向来都是我牙尖嘴利嘲弄别人,哪里又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心头的那股闷气正欲发泄出来,突然想到我此刻是来求人的,要是得罪了她,估计出多少钱都没用。想到这里我紧紧握住手中的杯子,硬是咽下那口恶气,转过身不曾想竟然看到刚刚那小厮眼中呆着的恨意,吓了我一跳,我只得收回目光,笑意盈盈地说道,“这位大娘可…”。
谁知她更怒,恨不能用眼神将我凌迟处死,恶狠狠地打断我,“你说我什么?”又生生吓我一跳。
我这不还没说完吗,就被她给打断了,真是不尊重人,要是能看懂别人的心思让你不尊重一下也就算了,偏偏还问人说什么?我只好又说道,“这位”突然想起来定是因着我那称呼惹得她不高兴了,忙改口说道,“大姐,我觉得做人不能看表象,有句话说得好,叫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有些人外表看着虽光鲜,但内在却甚是不堪,…”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又打断我的话,看起来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算了,谁让她上了年纪了,尊重长辈。
“我想说虽然我穿的破旧了点,可你又不要我这衣服,只要你能看上我带来的东西,你管我穿的如何呢?”
“呵”,她突然笑出了声,“耍嘴皮子的人我见得可多了,你这毛头小子竟也想来糊弄我?”
“哦?”我也撇嘴一笑,给她一个神秘的笑容,再掏出寒玉箫,“不知这支箫能不能糊弄您?”
她本是淡淡地一瞥,可目光却在瞬间挪了回来,又看了一眼我手中的寒玉箫,再转头对身后的小厮吩咐道,“这种茶也好意思拿出来招待客人?都不想要工钱了吗?”
这脸色变化之快真是令人咂舌。她身后的小厮立刻唯唯诺诺地应着跑开了。
看来她也是识货的,只看一眼便能有这样的反应,我没时间和她闲扯,便切入正题,“听说你们这里有位冬雪姑娘,生得极其娇美,在下仰慕已久,今日只为了来一睹芳容。”
她却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我看在眼里,心里一顿,难道我说错了什么露馅了?只她问道,“仰慕已久?可冬雪姑娘来我这里还不到两个月。”
“额,度日如年嘛。”
她一副了然的样子,举起扇子半掩着面坏笑起来。
我也陪她干笑了两声,便将手中的箫递给了她,“现在可否带我去见一见冬雪姑娘?”
她接过寒玉箫,眼中露出精光,连连点头,“公子楼上请。”还亲自将我领到冬雪的房间,最后带上门时,眼中大有尽兴之意。
尽管房门已经关上,但丝毫没有影响到房间内的光线,我看了眼两旁的窗户,采光度极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鲜花的香味,这都已经入冬了,还能有这样的待遇,看来冬雪在这里被看得很重,这对我来说却是麻烦,假如她很不没用,甚至招这里的人烦,估计我不用花钱,那老板娘都巴不得我赶紧将人带走,现在这种情况,我必须做最坏的打算,倾家荡产也要把她带出去,可是我已经没有家了啊,真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
“不是说了吗,这几日我要休息,不许任何人进来。”纱幔内传来一阵冰冷的声音,比曲赭汐的声音还要冷,曲赭汐语气中的冷只是一种漠然,是看不进世事的淡泊。可是这个声音中含有的是满腔厌世的消沉,没有生气。我想起悦悦的话,她真的变了,已经完全不是我认识的人了吧,这两个月她还活着只是仇恨在支撑着吧。可不管怎样,我都要带她离开这里。
我冲进去,趁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就往外拉,“跟我走。”
“放开我,”她突然挣扎起来,一把将我推开。
我这才看清原来她在喝酒,此时脸已经红到滴血,却还是舍不得丢下手中的杯子。她看着我,眼神犀利,语气尽是尖利,“哟,原来是姐姐来了啊。来,看看我这里怎么样,足够迎接姐姐的归来吧。”
她定是喝醉了才会说出这番话,我夺过她手中的杯子放到桌上,“你先跟我回家再说。”
“家?我这样的人哪里还配有家?”她冷笑,眼中噙着泪,只是倔强地不肯流出,伸手去拿杯子,我气急,一掌扫过,桌上的杯子连着酒壶全部四散落地,应声碎了一片。她更是恼怒,嚯地站了起来,“曲悦,你说你为什么不死在外面,还回来做什么?呵,差点忘了,有曲将军帮你,你怎么会死呢,”说着她竟然笑了,看得我只觉得钻心的疼,“你猜昨日我路过城门时看到了什么?”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急忙解释,看她此刻如此恨我,定是看到曲赭汐送我回来后我和他道别的场景,她肯定误会我了。
“那是哪样?”她并不愿听我解释,“如果你不回来,我就会以为你死了,至少那样我会觉得还有个姐姐是真心待我的,我这不堪的一生中还会有一缕阳光,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回来?让我生命中最后的微光都破灭了。”
我听得泪流满面,她现在已经恨透了我,而我又能做什么才能让她相信我是真心待她和大娘的呢?“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回来晚了。”我只能这样苍白无力地向她道歉。
她甩开我,嗤笑道,“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定是和曲将军在哪里快活吧,曲悦,我真没看出来,你竟还有这样的本事,连一向拒人千里的曲将军都能勾搭上。若是这样,你又何必假惺惺地去柢山为我娘寻药,你知不知道,我娘到死都在担心你的安危。”
“不是这样的,你真的误会我了,我们先离开这里我在和你解释好不好”。
“硕七凌本来对你还有所忌惮,可你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有这样大的胆子了吗?因为他说你死定了,根本没有人可以从柢山上活着下来。”她没有理会我,继续说道,“可是你回来了,有人若是得到这个消息,你猜会怎样?我要是你,与其在这劝一个心灰意冷之人,还不如回去救更重要的人。”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救更重要的人?悦悦,糟了,硕七凌本来以为我死了,现在若是知道我回来的消息,定然不会放过悦悦,怎么忘记这件事了呢?
想到悦悦有危险,我已经站不住了,还是先带她走再说吧,“你先跟我回去。”
她并不依我,反而说道,“我哪里都不会去,你若觉得还有时间,大可在这里多逗留一会,姐姐,我可是想念你的紧呢。”
我没办法将她打晕了拖出去,可又没有时间继续留在这里劝她,心里还怕悦悦真的会出什么事,便只好说道,“我先回去,晚点再过来找你。”
我一路狂奔着赶回了家,心里一直忐忑不安,生怕再出什么事。
当我看到一群人站在门口时,我只觉得心里一沉,听到硕七凌厉声喝道,“赶紧堵上嘴巴拖回去。”
悦悦一直在挣扎,可她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又怎么是这一群莽汉的对手呢?我恨极了,咬的牙齿都在颤抖,我冲上前去,大声喊道,“给我住手。”
硕七凌一个机灵,心知不好,马上把悦悦掳到自己面前做挡箭牌,拿出一把短匕放在他颈肩,这才有几许胆色,这样的人怎么就不去死呢?可如今悦悦在他手上,我不敢再前进一分,生怕吓的他手打颤,我骂道,“硕七凌,谁借你的狗胆敢动我的人?”
他仗着悦悦在他手中,所以有恃无恐,只听他冷哼一声,说道,“本大爷做事向来只凭自己的心情,这人我动就动了,你还能怎么样?”
我很气恼他的手抚上悦悦的脸,冲他怒吼,“放开你的狗爪子。”
“你给我站住,再敢上前一步我就宰了她。”见他手中的刀都快割破悦悦的皮肤了,我只得站定脚步,他不放心,又说道,“后退。”非要我退到安全的范围他才松了一口气。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咬牙切齿地说道。
“想让你死,”他恶狠狠地说道,“这辈子还从来没有人敢恐吓我,从见到你的第一天我就想让你死。”
原来这几年他对我有着这样的恨意,究竟是他掩藏的太好还是我对自己的用处太过自信啊,“没了我,你也别想好过。”
“哼,是吗?”他冷笑一声,说道,“你以为这天下就你一个除妖师?我如今已经找到了一位,而你,活着就是一个障碍。”
既然他对我再无顾虑,那么只能让他顾忌我,我说道,“放开悦悦,否则我让右庭府不得安宁。”
他不但不怕,反而大笑起来,笑声中讽刺意味十足,他以为我一个弱女子毁不了他的右庭府吗?我每日招回几个魂魄在右庭府走上一遭,看他们还如何过活?他笑毕,说道,“你活不过今天了。”我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见他眼神扫过,他的那些跟从纷纷从地上捡起一根棍子向我走来。我终于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这是现在就想让我死吗?他也太看不起我了,就凭这几个人也想动我吗?
见他们手中的棍挥向我,悦悦吓得大声叫嚷着,“小娘亲,快躲开。”
我并没有动作,冷眼看着他们被我周身的阵法弹开,我得意地着看他。
他并没有生气,这倒不像他一贯的作风,我心里一紧,他若碰到不顺自己心意的事时从来没有这样淡定的时候,难道他这次对于至我于死地胸有成竹?可这几个人显然靠近不了我,那么他的自信从哪里来呢?真的有不长眼的高人愿意帮他?
当我还在猜测时,只听他说道,“你有本事就一直躲着,可是那些棍子若是落不到你身上,那便你女儿来替你吧。”
我大惊,恨恨地瞪着他,原来他的自信是悦悦啊,可是我该怎么做才能救出悦悦,他的刀还贴在她的颈中,我没有那么快的速度在他没反应过来前救下悦悦,怎么办呢?我不能让她出事。
他又在示意那些随从,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向我,无奈地撤掉了周身的阵法。悦悦一个劲挣扎着让我快走,看到她脸颊上的泪,我怎么能丢下她不管啊。
当一棍落到我背上时,我咬了咬牙,没有多疼,幸好师父给了我这么好的体质。
“娘亲,你快走啊,别管我了。”
看着悦悦声泪俱下的模样,我心里一阵揪的紧,笑着说道,“悦悦别哭,我没事。”
硕七凌心里更加不爽,吩咐他们下重手。几记闷棍闷在我身上时,我咬牙撑着,这次却是说不出什么话了,只能咬牙忍着不在悦悦面前倒下。
硕七凌见他们仍旧打不倒我,只得将手中的匕首抛给拽着悦悦的那个人,他亲自上阵。
我真得很想一脚踹死他,看他那一身肉,若是倒在地上肯定是起不来了,想着他四脚朝天的模样,我反而笑了起来。
他大怒,一棍狠狠打在我身上,当时我就疼懵了,你大爷,下手可真重。
眼见他第二棍又要落下来,我想这次真的在劫难逃了,这笔账只能做鬼再讨回来了。我闭上眼睛,死便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