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处便是一个婴儿的出生,并伴随着一场宫闱之乱。这个婴儿刚落地就被人偷偷送出了宫,混乱中被一对夫妇救走。
这对夫妇也是逃难之人,女子又怀有身孕,眼看也是生产在即,所以便随意找了个地落脚,谁知突然捡到一个孩子,但见这个孩子衣饰富贵,身上还带有一块玉石,玉石之上写了一个俞字,俞乃王族贵姓,可见此人身份非凡。
两人合计本是打算将孩子送去官府,可是现在正值王室内乱,将他送回去未必能活下来,万一送错了人,自己被当成同党,恐怕连命都保不住。更何况他们已经走投无路,孩子身上还有锦衣玉石,于是他们将孩子留了下来,将他身上的玉石衣物全部典当,两人带着这个孩子匆匆离去。
当天夜里,两人还未行远,女子便一阵腹痛,在一间破庙之中生出一个男婴。因为这个男婴出生时一身祥和之气,且周身笼罩着淡淡的光晕,恍若仙人下凡,他们便为他取名季落仙。另一名捡来的男婴取名季俞。
说来也是运气好,有官兵按照玉石的线索追查丢失的王子,按照典铺的伙计提供的消息,当此玉石者乃一对夫妇,女子怀有身孕,而他们赫然抱着两个孩子,像是一对双胞胎,便躲过了官兵的追查。
后来季俞并不像其他王室后裔那般能有机会复国,而是过起了闲人野鹤的生活。
而落仙一心向往修仙之道,游历天下而不归。季氏夫妇也在早早离世,季俞为他们守孝六年。
因为此事,落仙觉得自己对他这个异父异母的哥哥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也就有了之后每一世他只收他一人为徒的举措。
那时季俞已经二十五六,虽然长着一张出尘的脸,被很多女子倒追,但是他却心如止水,既不像落仙一样沉迷与修仙之路,又不像世人一般留恋世间浮华,所以至今未婚。
自他容貌初成时就有人追求于他,他借着为双亲守孝之名推去别人的好意,后来孝期已满,等他的姑娘依旧前去提亲。他心一狠,说要帮弟弟也守孝三年,这才又过了三年安稳的人生。
我与他的相遇完全是一个意外,不仅对他来说,而且对我依旧如此。
那时我正带着疏忆在人间游玩,彼时湖光尚好,蒲柳窈窈。那天我们有赏的地点便是恣柳湖畔,我想起来不久前若锦特地带我去那里时,他曾问过我,“师兄可曾来过这里?”那时他便在试探我是否还记得他。
“船家,今天的船怎么还不开啊?”疏忆急着催促了一声。
良久没有听到任何回应,疏忆疑惑地向外面瞄去,还不忘嘟囔一句,“怎么没有人回应,难不成人掉河里了?不行,我出去看看,要是见不到人,我们就换一条船好了。”说着便起身走了出去。
她刚站到船头,见着远处人群熙攘,不觉好奇,便问我道,“虞大哥,那里有好多人围在一起呢,我们也去凑个热闹吧。”
对于看热闹一事我从来不热衷,便对她说道,“那你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记得别惹事就行了。”
她收了脸上的好奇,说道,“你不去,我也不去了。还是和你一起游湖更惬意,我现在就喊船家回来。”而后她便扯开嗓门对着岸边大喊了两声将人喊了回来。
“船家,那边有什么稀罕事么,怎的如此热闹啊?”她走了进来,坐在我旁边还是没有泯灭好奇心。
“小姑娘你是没有看到,那边有一个男子长得可真是好啊,就连我这一把年纪的人都忍不住想多看两眼,”说完还不住地点头赞叹。
“是么?”疏忆不屑地哼了一声,“有我虞大哥长得好么?”
船家尴尬地笑了笑,见我在船舱内,他也不敢多瞄,讪讪地道,“这位公子长得自然也是极好。刚刚我只是随意一瞥,正好瞥见了那人,便停下多看了几眼。”
疏忆听了他的话,显出些许不乐意,催促道,“你赶紧开船吧,要是再不走,我们就乘其他家的了。”
“好好,这就走,”船家一边应着一边去解开绳索。
“船家,等等,”这时外面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随后一抹白影跳入我的视线内,来人上船后,便急声对着船家说道,“船家,快些开船吧。”
船家为难地看了我一眼,像是征求我的意见,我说道,“走吧。”
船这才缓缓离开了岸边。
我看到那个船家一个劲地将眼神瞄到白衣男子身上,便猜测刚刚他们围堵之人莫非便是此人?于是我抬起头来打量他。
而他正笑意盈盈地弯腰走了进来,毫不客气地坐在我的对面,看到我的一瞬间,眼神突然怔住,问我道,“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我见着他也觉得眼熟,正在心里细细回忆是否有这号人物。旁边的疏忆见状,开口打断了我的沉思,“怎么可能见过呢,我们都已经二十年没有出来玩过了。”
“二十年?”白衣男子略略惊诧,“两位看着也不大,敢问公子如今贵庚?”
被说露嘴了,疏忆即刻闭了口,圆不了谎,眼神转到我身上向我求助,我无奈地笑道,“年近三十,我这人不显老。”
他的眼神突然晦暗,低下头,模样看起来有三分怯意,问了一句,“难道两位是夫妻?”
这句话问的疏忆也是脸色一红,我见他们两人都这副模样,气氛有些许僵持,便开口说道,“这是我妹妹疏忆。”
他们两人同时抬头看向我,一个眼中显现出失望,一个眼中闪现晶亮。
他的脸上的笑意如湖面泛起的粼粼波光,耀眼而又让人移不开眼,他举起面前的杯子,对着我浅浅一礼,说道,“今日能与公子一见,实乃缘分,在下季俞,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我也如他般还礼,说道,“在下虞越。”
“虞越,”他低声默默品味一番,开口赞道,“虞越,是个好名字,既有心情愉悦的畅然心境,又有逾越自我的不折意志。但见公子模样,便知公子乃非常人。”
我也笑着调侃了一句,“可季俞却未必是个好名字,虽说有寄予厚望的美好祝愿,可终究逃不过觊觎他人的非分妄想。”
本以为他会因我的话动怒一番,结果他确实大笑一声,脸上根本没有一丝愠色,而他也说了一句完全出人意料的话,他说,“我还以为你不会记住我的名字。”
我还未说什么,我旁边的疏忆便开了口,打断我们两人的对话,“听说刚刚岸上有一男子被人围堵,难不成那人是你?”这语气中饱含不满之意。
“可不就是这位公子,”船家在外面接话道,“我平生都没见过样貌如此好的人。”
季俞浅浅一笑,语气谦虚,“那是因为虞公子不在,否则哪里还会有人注视我?”
疏忆这才满意,淡淡瞥了他一眼,“他们眼光不错,你眼光也不错。”
“不知虞公子家住何方,改日再下前去拜访?”
拜访就算了,估计你也上不去,我随口回道,“四海为家,居无定所。”其实我也不愿与凡人结交,他们的寿命始终有限,只要不交好,便不会为自己徒留伤感。
“正好在下也是孤身一人,日后便跟随公子游历天下吧。”
这下可该如何开口拒绝呢?我正在想一个万全之策,一旁的疏忆开口了,“你还是不要跟着我们了,带着你走到哪都不会安生。”
季俞脸色没有丝毫变动,只是转头看着我,“如果我以面具遮面也不可吗?”
“何必这么麻烦呢?”疏忆直接呛口道,“如果你直接毁容了岂不更好?”
“如果虞公子不嫌弃,我倒也无所谓,”他话语轻松,似乎并没有把疏忆的话当做玩笑,反倒像是下一刻就要动手一样。
我真怕这玩笑会过了,便开口说道,“我其实不大喜欢与人交往,一切还是随缘更好。”
“那么说,日后若是再见,虞公子仍愿意与在下把酒言欢,不会拒人千里是吗?”
我点头应付了一声,其实我明白,我们再相见的可能性极其渺茫,天下之大,我与疏忆的行踪又飘忽不定,指不定明天就回去再隔几年才会出来了。
他这才没有继续坚持与我同行,而是将话题转了开去,知道我好四处游玩,便和我聊四处风情、山川之美。
整整一天他都在找各种让我感兴趣的话题聊,我发现他这个人很是心细,能在与人交谈的只言片语中抓住这个人的性格与喜好,只是我不知道他的心细只因我一人。旁边坐着这么位美女,他似乎看不到一般,我那时还在心中纳闷,难道他是想通过我来引起疏忆的注意?
直到最后疏忆不满地拽了拽我的衣服,“虞大哥,我们来了这么久也该离开了。”
本来带她出来玩就是为了让她开心,现在似乎与原来的目的背道而驰,我便点头,招呼船家靠岸。
我便与季俞告别,带着疏忆离开,离去时,季俞在身后喊了一句,“虞公子,不知明日你要前往何处?”
我回头说道,“我们去的地方太远,你去不了,日后有缘的话再相见吧。”
“即是很远,你们又如何能到达那里呢?”他问我。
“实不相瞒,我们都是身手了得之人,像你这种白面书生是不会懂的,”疏忆挤兑了他一句。
我见疏忆说话过重,便说道,“听说不姜山下桃林开放,明日我们会去那里。”
在我离开后,季俞也立刻行色匆匆地离去,竟然去马厩买了一匹骏马。然后他骑上马,片刻不留地向不姜山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