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商睦仓皇的身影,我并没有跟着过去,而是将伍清喻的魂魄招了过来。
“难怪哥哥那么固执的要等着你,原来他已经猜到了你不是凡人,”她说道。
我知道在我还是曲悦时销誓就已经猜到了我的来历,只可惜他是一个凡人,否则我不会这样瞒着他,我点头说道,“是啊,他很不一般。你呢?我还可以救你。”只是擅改凡人的生死不是小事,到时候我不知道自己会受到什么惩罚,但是我也无法看着她死去而坐视不理。
“不了,如果至死都等不到,也到了该放手的时候,我已经没有任何留恋了,”她的眼神坦然,语气轻松,这近二十年的纠葛真的能在一夕之间放下么?
“其实是你误会……”
“不要说,”她突然开口打断了我,我愣愣地看着她,她却是淡淡地笑了,“人都死了,还说那些有什么意义呢,我宁可什么都不知道潇洒地上路,也不愿再在羁绊中苦苦煎熬。”
如果她知道这一切只是一个误会,还会觉得这是痛苦吗?可是当他们在最真心相付的年华里错过了彼此,现在即便我告诉她真相又怎么样呢?注定的错过就不该再有擦肩的机会,正如她所说,还是让一切随风吧。我点了点头,“人生不过是看得开、放得下,你做到了。”
“你呢?你放下了吗?”她问我。
我做到了吗?应该做到了吧,从我选择不去见他的那一刻起我就应该做到了吧,“当我死去时,本就不该属于我的那一切也已经死了。”
“那你能接受哥哥吗?”她又问我。
我和他从来就没有可能,更何况现在我们的身份相隔甚远,这一世我还愿与他作朋友,恐怕来世我不会再见他,我说道,“没有可能的事,我从来不会考虑。”
“话不要说的这样早,你去见一见他再做决定。”
见一见他?难道看到他不会苍老的样子我就会心动吗?还是说看到他仍旧在等我我应该感动。
可是他等的那个人是曲悦,他根本就认不出我了,他为我做的一切或许只是为了成全自己的痴心,他的真心并不属于现在的我,我说道,“我已经见过他了。”
她盯着我手中的玉箫,低声笑了一句,“自己的人生都被我败得一塌糊涂,又如何来劝说你们呢?只是希望你能陪哥哥过完最后的人生,”说完话长叹一声,“他不容易。”
“我会……”我本来想告诉她我会去陪销誓走完,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慌张的叫喊声,“大夫,大夫,”一个家丁喘着粗气跑了过来。我一看他这样子,估计是让我救伍清喻,我看向她,再次问道,“你当真不留下来吗?”
“很高兴最后送我的人是你,”她说道,脸上是褪去浮华的淡然,当真是无牵无挂了。
“大夫,老爷请你去救夫人,”那个家丁站在凉亭外催促。
我不理他,举起手中的萧吹了起来。伍清喻的身影消失时说道,“记着,一定要去陪哥哥。”
我收回玉箫,看着家丁一脸慌张及惊恐的神情,说道,“走吧。”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亭中及四周,慌慌张张地跟了上来。
“公子,请你救救我夫人,”商睦抱着伍清喻,满脸的泪水。
我最见不得这一幕,可是又答应了伍清喻,便硬着心肠说道,“夫人已去,我救不了。”
跪在床边的悦悦也回过头来,央求道,“小娘亲,你可以救她的是不是?”
我只好去扶她起来,在她身边低声说道,“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你也不要太伤心,她走时已经没有任何遗憾。”
悦悦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这才意识到刚刚喊错了,不过这会也没人在意,她说道,“还好你带我和商霁回来了,否则这必会成为商霁一辈子的遗憾。”
“夫人,”商睦一遍遍地喊着伍清喻,想要把她喊回来,可惜魂都被我送去投胎了,现在还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能做的也只是看着这一幕空悲叹。
伍清喻的尸首是在两天后被下葬呢,商睦这两人死死守在她身边,像是与她一同去了般一动不动。我本来是帮他将尸首冻住,但是怕再这样下去,他也会变成一具尸首,只好解开了冰封。
下葬那日,我身为朋友去送一送故人,路上突然遇到袭击。而袭击之人正是关悠,袭击对象却是我。
我不动声响地将悦悦和商霁带了回来,本打算让他因此忘记悦悦,从而过自己的人生,却没想到他居然追了回来。我只好装作被他逼走,将他引到了较远的地方。
我看的出来他用了全力,招招杀意必现。而我只是轻巧地闪开。他从来没能靠近我一步,仍旧没有放弃,再这样下去他会虚耗而死。我无法,只好说了一声,“关悠,住手。”
我的话自然不如销誓的管用,他并没有丝毫的动摇,一心想要取我性命。这一次我没有闪躲,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其实也不是真的不动,我知道他不会因为我的反常举动也做出反常的举动,他一定会抓住机会先杀了我,如果我还有一口气在,他会再与我交流我的死因,如果我不幸真的死了,估计他不但不会惋惜,还会冷哼一声,“便宜你了。”
当然我不会被他杀死,但是无故挨一刀也会疼一下,我的身体未动,而是面部动了一动,换出曲悦的脸来。
他的剑尖即将抵到我喉咙的刹那,他脸色突然大变,忙收回剑式,因为是用了全力的想要杀我,这次也必须用尽全力地收剑。
我见他已经失去了平衡,便渡气为他恢复。
他缓过来后仍旧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公子知道姑娘回来了吗?”
我被他这一问也愣住了,他应该做的不是先确定我的身份吗?我连一套说辞都想好了,结果他怎么就问出这么一句话,我说道,“你不怀疑我吗?”
“在青阳时,姑娘认出了我,我本以为你是夫人派来的人,只要悦悦不愿随你走,我一定会拼尽全力阻拦,而悦悦竟然愿意随你离开青阳,我知道你对她一定很重要,再加上你知道曲姑娘以前的相貌,所以我相信你一定就是曲姑娘。”
这理由太牵强了些吧,我问道,“你怎么知道悦悦是心甘情愿随我回来的呢?”
“那天晚上我察觉到屋内没人时进入了屋中,发现一切整洁,她和商霁没有做任何反抗。”
我能说我若真动手,连你都没有任何反抗吗?他继续解释道,“曲姑娘当年的相貌着实不怎么好看,那憔悴中又带着不屈的神色不是轻易能够模仿出来的。”
额,这确实是句实话,我想如果疏忆站在这里,他定然会有所怀疑。
“姑娘可去看过公子?”他又急急地问道。
“看过,他很好,”我不知道他这担忧的愁容是为了什么。
他突然长出一口气,让我觉得销誓有什么大症状一样,可是他除了没有变老之外,还有什么大症状吗?我问道,“他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
“公子可知你是曲姑娘?”他再问向我,见我摇头,又说道,“那他一定没有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他将我们之前的事都向我讲了一遍,也坦言说他正在等着曲悦,我实在不知道他还有什么是瞒着我的,我问道,“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可转念一想,除了妖魔能让他出事,他还会出什么事呢,而妖魔若是不想放过他,他也不可能活下来。
“姑娘可见到公子窗前的一株白花?”
我点头说道,“有,已经枯了。”
“什么?”他手中的剑突然落地,他也一脸悲恸地跪在地上。
我更加不解,但是见他这神情,我心里隐隐觉得不安,便问道,“那株花有什么问题吗?”
“姑娘可听过一种花叫做起命花?”他说道。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我仔细想了想,起命花,起命,这不是一种转移性命的花吗?这种花其实到死都不会开,不过若是有人用性命浇灌,一年的命便会长出一朵花瓣,取出花内的精魄移给另一个人可以续一年的命,且必须在花还未枯萎时使用,而花的寿命却是与灌溉的主人寿命一样长,花若枯萎,也就意味着主人即将寿尽,或者主人死去,花亦是活不长。
而对于我们这样没有寿命而言的特殊人群,不管多强大都没有办法将自己的命移到别人身上。
难道销誓的那朵就是起命花?我当场惊住,却还在心里安慰自己道,或许是别人要为他续命呢?
关悠看着我的脸色,估计已经猜出我明白个大概,他说道,“公子说他还有四十九年的寿命,便自私一次比你多活一年,其实我知道他是怕留你一个人在世上会伤心,所以这些苦他一个人承担。可是最后一天你选择和将军离去,他便求主人尽可能多为你延长生命,那一天他一共取出了六年的寿命,可是却因此未能来得及去救你,这些年,公子心里一定是悔恨自己的。”
我想我明白了销誓在最后的二十三天,不,应该是二十四天内为什么没有留在我身边,不是我认为的他厌烦了我,也不是他说的仅仅是为了想让我知道他的重要性,而是因为他每天失去了一年的寿命,他需要时间恢复,不让我察觉,那时的我怎么就没有问上一句呢?他说的英雄救美不过是以自己的命为我续命,可是那天我毁了与他的赌约,他为什么还要去救我呢?他输的不是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是我的言而无信。
当花谢的时候,他也是故意提出让我看望悦悦,他在支开我啊,我为什么还是轻易被他算计了呢?而这也是伍清喻在最后也叮嘱我一定要回去陪他的原因吧,他寿命不多了。
我已经出来几天了,现在回去真的太晚了,可是我还是要回去看一看他,我说道,“你帮我和悦悦说一声,我先回去。”我转身便瞬间回到了深山之中。
木屋依旧在,只是旁边多了一处新坟,上面写着“销誓之墓”。
我顿时觉得心痛的想要窒息,拿出玉箫吹起了招魂曲,箫声在山谷内回荡,久久不息,我没有看到他,定然是落仙带走了他。
因为你说了我不信,所以这一次你什么都不说了是吗?
答应我的回来一起去寻花,你又骗了我。
销誓,消失,记忆永不会消失。
我一直站在他的墓前守了一个月,直到疏忆来寻我,我才随她一道离去。
凡尘的一切,我便再无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