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从花梁手中解脱的时候,容六很不适应,不是因为不用给他做保姆了,不伺候别人而不适应,他还没有贱到那种地步,而是因为他重回张家的第一天,张小可又受伤了。
这次伤得很重,怎么说呢,和以往一样,但是不同的是,这次所有跟着他一起下墓的人都受伤了,四十二个人,加上小爷,张家没有预备那么多医生,和花家不同的是,张家的人受伤,从来不去一样,所以他回去的正是时候。
容六接治的是张小可身边最信任的一个手下,名字叫张寅,张寅是受得伤还算轻的,他刚见到人,人就醒过来了,发了疯要下床去看小爷的情况,容六用龙锁困住他,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可能从进张家开始就没有哭过的,那一刻,他一边挣扎,一边哭喊着要见小爷。
他说,小爷是为了救他们才受伤的,墓里遇到了从来没遇到过的东西,小爷伤得很重,小爷会死的。
他说:“求你了,放开我,小爷会死的!救救他、救救他……”
他话出口的那一瞬间,容六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是死机,他花了很长时间来重启,然后分析了他的话,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去查看张小可的情况,而是想,这次是真的解脱了,如果张小可死了,他的医术也就没有意义了,张家的存亡也就跟他没关系了,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件好事儿!
但是这想法也只是一瞬间,下一秒,他凭着医生的本能,安抚了张寅,给他简单的处理了伤口,然后冲出去,寻回张小可的所在。
那一次是张家的重创,就在他以为他要成功摆脱了花梁的时候,张家受到了这样的重创,一旦让人趁虚而入,后果不堪设想。
张小可的身边有张家属下医术最精良的医生,确定他的伤势稳定后、确定他不会死后,时隔两天,容六又一次约见了花梁,张家还需要他的帮助。
原本只时隔了一天,那一天,他去了西环别墅,别墅里没有人,那只狼青也被带走了,他在别墅外守了一整天,都没有守到人,才终于想起来掏出手机拨通了花梁的电话。
花梁在电话里回了他两个字,“等着。”
等着。他一时间有些混乱,没能理解花梁话中的意思,依言这么等着,一等就是整整一天一夜,第二天中午,花梁出现在他面前,放下黑色GT-R的车窗,从驾驶位里探出半个脑袋来,问:“怎么了小狼狗?是不是舍不得我?”
彼时的他,倚着自己的车头居高却无法临下,低头看着跑车内的人,沉默了片刻,吐出两个字来,“不是。”
花梁笑着眯了眯眼,“那就是还想回来给我看门?”
“不是。”依旧吐出了两个字,但这一次他没有沉默,言罢,紧接着说:“我们再做一笔交易,这次换一种形式——怎么样?”
“哦?”花梁头倚在车窗上,饶有兴趣的眨了眨双眼,问:“怎么个交易法,说说看吧。”
容六上前了半步,反客为主,撑着跑车车顶俯身凑到车窗内的人耳边,道:“你知道我要什么,我也知道你要什么,你满足我,我满足你,这笔交易很划算。”
车内的人仰头盯了他一会儿,张口冷声反问:“如果我不同意呢?我知道你要什么,你未必知道我要什么,我能满足你,而你——满足不了我!”
“决定权在你身上。”容六鲜少地做出让步,他说:“这样,只要你要的,我有的,我都会满足你,你只需要你继续帮他,他不会让你白帮,这笔交易于你是举手之劳,一石二鸟,嗯?”
车内的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低头轻笑了一声,仰头抬起一只手,在他脸上抽了两下,“你太高估自己了,六儿爷,这笔交易我——不同意。”
他说:“张家的存亡与我无关,那只小狮子更与我无关,还有,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不缺钱,小狮子那点好处我不需要,至于你——我已经没什么想要的了,养不家的狗而已,该杀的狗,我可是一点都不会手软。”
容六没料到他会拒绝自己,就像花梁说的,他知道自己要什么,而他要什么,自己未必知道,花梁不是一个难读懂的人,其实他应该料到这一点来了才对,以他千机手的身份,换取道上任何人的帮助都不难,来找花梁的原因,只有一个——他曾经真正不求回报的帮助过张家。
或者,用花梁的话来说,就是他“不缺钱”。
花梁不在乎的东西,正是道上所有人,包括张家人都在意的一样东西,所以,他选择了“与世无争”的花梁,然而他却忘了,一个与世无争的人,又怎么会在意他这个在世俗里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所谓“千机手”?
“而且——”花梁接着说,“我相信这条道上愿意跟你交易的人很多,六儿爷,千万别在一棵树上吊死,我知道张家遇到了什么,你放心,看在堂堂千机手亲手为我做了两年饭的份上,我不会落井下石,但他张家的人是人,我花家的人也是人。”
他说着顿了顿,把头缩回去,扶住方向盘坐正,接着说:“他有他要守护的张家,我也有我要保留的花家,我累了,花家不想再参与这些事,本来还以为你是想找我叙叙旧呢,别人家的狗,就是别人家的狗,你对他再好也没用。”
他说着启动引擎,侧头睨了他一眼,“去别人那儿试试吧,欢迎再来找我,帮忙除外。”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挂了一个倒挡,车后退了五米,突然一个急转,一脚油门下去直接漂移上路,容六还没从他那些话里完全反应过来,就眼睁睁看着车消失在路的尽头,谈判失败了呢。
保留?守护?原来这才是花梁与张小可最大的区别吗?花梁要的只是花家还在,张小可要的却是支撑,那自己要的是什么呢?
偿还吧,容六想,大概只是为了一个“心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