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循着他看去,门口缓缓走出来一个人,穿着黑色的风衣,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圣诞夜的飞雪狂舞着打在他的头发上、脖子里、衣服上,他一步一步走着,在这各路势力正蓄势交锋的华尔道夫门前,显得极为孤独。正是许连强。
我在这飘雪之中盯着他,飞雪打在我白色的长裙上丝毫不着痕迹,他也看到了我,缓缓向我这边走来,并不理会许连英。
走得近了我才发现,似乎比月前在街上见到他之时更加清瘦了些,脸颊上隐隐约约滴着两行泪,我注意到他未被风衣遮住的颈下,竟留着红色和青紫色的伤痕。
这几个月和他打交道,从不觉得他是能流泪之人,不晓得这一个月来他经历了什么。
经过我这里的时候,他有一瞬的停顿,周普知道他的身手,立刻向前小心将他与我隔了开,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却最终什么也没来得及说。
我再向他看去时,他已经乖觉地离我远了些。
许连英哼笑一声,口气里带着嘲讽:“是你自己进去,还是让我们抓你进去呢?”许连强停在那里对他侧目而视。他的眼神里是什么,我一如既往的不理解也看不真切。
这些日子心里有太多的疑惑和担心,我无暇也不愿理会这些事,只快步向前截在许连英面前,微微敛目,轻笑道:“许公子,别来无恙呀!”
他该是没料到我突然地举动,愣了半天,笑道:“原来是杨音呀!可是你的伤怎么好……”他意识到了场合,住了口。
自帝国大厦一事后,他们对我都多少有点不同。
我笑道:“当然好了,月前就好了,怎么,你父亲和兄长没告诉你么?”
他愣一下,道:“没有啊,他们怎么会知道……”
我脸上浮起疑惑的表情,故意道:“怎会?月前千叶董事长派人到贝尔求和的时候,我与你父兄就已经见过了,当时还奇怪,许家小公子怎么没来?不过时至今日,看你连这种大事都不知道,我也算是明白了这许家的真正继承人究竟是谁。”
他先是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听到最后一句话大怒:“什么真正继承人,告诉你,爷爷把贝尔集团留给了我,我爸和我哥,他们俩想联起手来独吞,门都没有!”他指着身后的许连强,“你看见没,就连他,都得辅助我走上董事长之位!”
我被呛得胃里的一口酒差点吐出来,天下怎会有如此蠢笨之人?我回头看看许连强,他也露出嫌恶之色,似乎与这样的人有一丝瓜葛都是一种羞辱。
我转身再不欲多浪费时间,千叶俊介迎面而来,他正欲开口,我止住他道:“不用麻烦,按原计划行事即可。”想那许世昌一世英名,他死后许家所剩之人竟尽皆如此,还有谁能在这般瞬息万变的情况下阻止我摩根?
台阶上的许连强,正如我望着他一般望着我,他的目光中微微有些忧伤。这么多年闯荡过来,哪一个不是枪林弹雨,我倒也不怕他,径直走向台阶下抬着的那辆黑色的凯迪拉克,与他擦肩而过。
事情进展得异常的顺利,我竟不知贝尔如此的不堪一击,没有了贺文磊的许颖业,像失了爪牙的老虎,当我拿10%的股权左右了董事会决议后,他瞪圆了眼睛却束手无策,埃克森的董事长很快就下台了,控制整个公司的转眼间成了支持我摩根的人,在我的做空机制下,没多久埃克森以微乎其微的损失化解了这场危机。
随后的事情顺利多了,越来越多的公司转向了摩根,而失去客源的贝尔,在短暂的再度赢利后,现在只能靠着收购唐纳德得来的那点资产支撑着它虚浮的空架子,集团的规模一缩再缩。
贝尔集团垮了,虽然这其中有太多太多的疑惑和不解,可它再也翻不了身了。我在美国的使命完成了。
千叶俊介劝我休息一下,可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办,带上周普悄无声息的到了巴黎,直奔总部居伊的办公室。
我也不多话,一脚踹开了门,他手中的文件和签字笔应声哗啦啦掉了一地。
他故作镇定的挤出笑容:“董事长,您怎么来了?”
我幽幽地看着他坐的那把芬迪真皮紫檀座椅,正是上次纽交所里许世昌最初拿来的款,另一把如曹成所说在中奇手里,最后一把便是我这位上位没多久的董事长拍下了。我坐上去,黑色的瞳仁盯着他似笑非笑:“若居伊先生在心里也是这般称呼我的,我也不会来了。”
他弯腰去捡散落了一地的文件和签字笔来掩住那惊慌的表情,勉强笑道:“董事长这是说哪里话……”他小心翼翼将东西放在桌子上:“我听不懂……”
我只是盯着他的眼睛,半天不说话,他额头上渐渐冒出冷汗。忽而我将整沓文件连同一罐签字笔一齐推下,厉声道:“都撤了去,以后用不到了!”
他身子一颤,半是辩解半是哀求:“董事长,不是我不抽款,实在是公司才刚在法国立足两年,确实没有资金呀!至于我不接董事长电话……”他道,“实在是……实在是董事长用我时我不能出力,我不好意思接呀!”
我报以冷笑:“居伊先生跟着我是一天两天了吗?在我面前还用得着以这种方式辩白吗?”
他连声喊冤:“我对集团真的是忠心耿耿,不知道董事长是听了什么人胡说八道才会怀疑我,肯定是我在管理公司中得罪了谁,才会这样冤枉我!”
我此刻面若寒霜,双眸说不出的凌厉:“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若是只凭怀疑就武断惩罚你,你早就不在这个位置了,还用等你原形毕露么?你也太小看我了!”我道:“我既站在这里,就不是怀疑,而是认定!”
他不知我掌握了什么,不敢轻易再多话,我厉声责问他:“你以为我空手创办这么大的公司,能让下属反咬一口么?你以为我放在公司里的百分之三十的沉没股权就永远是沉没的么?再不然,你以为副董贝尔纳?埃蒙斯在公司是做什么的?你若是安分守已,他自然是安静的做他的副董事,可你若耍什么手段,别人如何还能甘心做副董事,董事长的位置,你能做,别人自然也能做。你以为公司里留贝尔纳做副董,就是为了衬托你么?意欲偷盗,比自己动手做事难上千倍万倍!”
他颤声道:“那这么说,董事长都知道了……我也不知道董事长为什么会将好好的公司拱手送人,原来早就有万全之策呀……董事长有我全部的证据吗?”
我嗤笑一声,道:“若我没有证据,你是不是还以为我不能把你怎么样?不过你想想看,这里无端开除的高层,除了是背叛公司的人还能有怎样?,以后出去谁会敢雇佣你?你别忘了,你在公司这两年都做过什么!”我将他那把稀世真皮紫檀椅一家踢出去,口气也异常森厉:“要是核对一下财务报表,多少个你送不到监狱里?更何况我现在拿着这么多铁定的证据!”
说着,一把将从美国带来的各项资料证据摔在他脸上。
他竟一跤跪在了地上,求饶的同时也抽出了他最后一张王牌:“求董事长看在我把公司业绩做的这样好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再也不会了。何况,公司在法国才站稳没多久,确实不能动乱,否则会前功尽弃呀……”
我冷冷道:“这世上从来不缺千里马,你走了,自有更好的接着。你的确是个人才,也正是因为这样我当初才会选你做法国公司的董事长,可才能代表一切吗?这满世界有治世之才的万千,能真正治世的有几个?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口蜜腹剑,这世上经天纬地之人这么多,我为什么要留这样的人在这个位置上?”
他终于接受了现实,大概也是知道当年我带着千叶俊介辛苦打拼的公司交于他实在是天降之恩,因此便不再辩驳,只是后悔叹气,哀声道:“原本就是我对不起董事长,董事长把我送上法庭,也是天经地义。”
我觑着他,法国公司尚未完全成熟,闹出什么事也无益。这样的事总得来一次好好立立威,就算不是他,也会是别人。便道:“你若从此改过,也不用将你送到法庭。”
他大喜过望,不由得道:“真的吗?董事长真的不会起诉我?”
我别过脸不想看他,只道:“起来吧。我不会起诉你,也不会赶你离开公司,从今以后,法国公司的董事长就是贝尔纳?埃蒙斯了,你就在他手下一个营业经理,好好从头干吧。”
他听到不起诉也不赶他走,自然千恩万谢,只不过还有一些踌躇:“可是,我之前对贝尔纳先生……他……他能容得了我吗?”
我道:“容不容得下是别人决定的么?他在你手下这么些年,是如何待下去的?从今天开始,你就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法国公司董事长了,还想让别人都捧着你、顺着你的意思么?”我摆摆手道:“你若是连这些也想不通,也不用留在了,直接回去领失业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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