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连强,算帮他一次吧,相比现在也无人救得了他了,便对千叶俊介道:“封了贝尔的资金口,进一步打压,既是摩根现在的工作,也算是救他了。”
千叶俊介微一凝眉,立刻就会意了。
在这个世界上,没了钱什么事也办不成。贝尔的资金口封住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钱给唐日宏,没了钱,他自然没有心情也没有能力再管别的事了。
所以,我记得当初在日本时墨本先生说的一句话:这世上的闲事,大多是吃饱了没事儿可做的人干出来的。
冬天里开着窗子,冷风嗖嗖的灌进来,再对着电脑时便不会困了。
这么些日子,我一直坐在办公室里对着显示屏,筹备、核对、寻找……所以,那天晚上,收到金熙正的医院检查通知单时,我的第一个反应是趴下来睡觉,带着对金家那么多沉痛的事,睡觉。
本不愿管他的事,可是再累再难终究也管了,现在他终于可以从那间屋子里出来了。我便再不想有什么瓜葛了。
笔记本的排风口是热的,背后吹来的风是冷的,我竟那样睡了下去。
不知什么时候,有人走了进来,我睡觉向来是睡不实的,否则也活不到现在。他关上了我身后那扇窗户,将一条毯子披在我身上。
我朦胧中直起身来,虽然屋子里没有开灯,但借着月光我也认得出来是千叶俊介。
他语气中颇有愧疚:“我把你弄醒了?”
我摇摇头,道:“没有。本来也没有睡实。”
背上没有风了,便感觉温暖了很多,我手托着腮,一时闲适下来,反倒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黑暗之中,我们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只能听各自的口气。他的话语中总是有些温暖的,而我的声音总是像尘封在千尺寒冰里的带刺玫瑰。
他拉起我的手臂道:“走吧,音儿,我送你回酒店去睡。”
他的手臂很有力量,托着我的胳膊便能把我提起来,纵是这样,因为坐了太久站起来的时候还是险些跌倒,他及时拉住我,黑暗之中我看不清他的脸,他顿了顿,将我的手臂搭在他肩上,从后面拦腰抱住了我。
他的手机响起也是在那个时间,我道:“接吧。”
里面说的是什么事儿我忘记了,好像是风控部出了什么问题。
我和千叶俊介之间纵是这样,我像一片秋叶,飘零到哪儿是哪儿,而他,出于对我的尊重,从不会主动争取什么。
我对他道:“去吧。不用管我。”
他将我抱起放在后面的沙发上,拿了毯子给我盖,语气中颇有怜惜之意:“我回来送你,你先睡会儿吧。”
我手指轻轻叩击着沙发靠垫儿,躺在上面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我爬下来打开灯,将电脑里高通集团指使酒吧人员在金熙正的酒杯里放毒品的资料打印出来,又给千叶俊介留了一封信,就离开了。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要去哪儿,因为我也不清楚今后会去哪儿。
那一年,正逢西点军校招收特训班,我想繁重的体力消耗也许能强迫自己忘掉纽约的所有事,就报名了。
六个月日复一日的训练,体力的和智力的,非人的训练。
我不曾开心,也不曾难过,可是却也不像以前那样只喝酒,肯吃点东西了,身体也好了很多。也许这便是我真正的性格了,离开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生活,像是这个世界外的人,无喜无忧,也不和别人多说一句话,静静地活着,静静地等着,等着生,等着死。
从特训班出来,还是不知道去哪儿,走过一个一个的国度,阿根廷,中国,泰国,印度,斯里兰卡,澳大利亚,新西兰……走过了一个秋天,接着,冬天也过去了。
其实,大多时候,我也是不知道在哪儿的,在机场随便买一张机票,便去了。游离在他们生活之外,静静看着,很多时候吧,自己心里也会有期待,就比如说遇到一家人在草地上打橄榄球,总会远远的看着不想走,如果那个金发碧眼的小女孩儿把球打在了我的身旁,我也很喜欢捡起来递给她。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很多美好,也许我一辈子都拥有不了。
二零零九年三月,美国马塞诸塞州。
我回到美国,在州里一条街上闲逛着,入暖的春风吹走了深冬彻骨的寒意,未被建筑物阴影遮盖的街道西面洋洋洒洒的满是阳光的暖意,我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感受着春日上午的生机。
不知不觉中,来来往往的人竟突然多了起来,我抬头看去,原来是在哈佛大学的门口,三三两两穿梭的学生捧着各种各样的书籍,边走边讨论着什么,看起来和这个世界、这个地方都十分的和谐。
我向里看一眼,有阳光,有草坪,有说笑的人们,还有拿着课本去教室的学生和教授,都有条不紊的寻求着自己要做的事情,十分融洽的行走在这个社会中。
我想,为什么我不能融入这个社会?也许就是因为我从来没有上过学吧,从来没有和别人相处过,从来没有在正常的世界里生活过,所以才不懂得如何与这个世界相处,不知道如何让自己开心起来。
我远远看到了一间办公室里面坐了人,便走了进去。
那人约莫六十多岁,棕色的头发,一点秃顶,脸有一些发福。见我过来,他亲切地打招呼:“hello!”
我身上还散发着那种游离无争的气息,声音也很轻:“我想来这儿上学。”
大概也没见过毫无准备的报名者,对面的人亲切道:“孩子,这里现在不招生。”
我黑色的瞳孔紧盯着他时闪烁出一些期盼:“可是,我想上学了。”
他应该看得出来我的与众不同,游离的心性,波澜不惊的眼神,无喜无哀亦无所期盼。
他道:“那你喜欢哪个专业?”
我摇摇头,的确不知道。
他竟然没有把我赶出去,耐心的对我笑道:“我是商学院的教授,主攻金融领域,孩子,你要是有兴趣做我的学生,就回答我几个问题好不好?”
我点点头。
他想了想,问道:“关于去年摩根集团收购贝尔的事情,你怎么看?”
我微微一笑,也不必告诉他别的,就只道:“就只有一点,摩根比贝尔先看清楚了未来。”
这一句话他便立即有兴趣了,立即站起来和我探讨了很多东西,这个方面我自然能和他聊很多,可我的心思却不在此。学校,之于我来说只有一个意义,就是让我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
我的目光被他墙壁上的一幅画吸引了,一座金黄色的不夜城,映照的灯火通明的城市似乎包含着很多人沉醉其中的梦的气息。似乎是……
“这时拉斯维加斯,世界赌城。”他道,“这里的金融业和其他地方的很不一样,支持着这里的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工业,而是博彩业和旅游业这两种特殊的行业。”
这位教授看着我好一会儿道:“小姐,我会记住你的,你对于金融这个行业很有关于实用性的见解。如果你愿意做我的学生,可以再今年九月份的时候来办理手续。”
想到自己也能在这么多人的地方上学,和别人一起生活,不禁也有些开心,冲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刚要离开的时候,他指着自己的胸膛对我道:“一个人的心情,关键还是要看自己的心里,你要是尝试着走进真正的生活,一切会好很多。”
我一怔,点点头。
可心里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做到。
亦无地方可去,便想到那个承载了很多人期望的拉斯维加斯看一眼。
二零零九年三月,美国拉斯维加斯。
晚上,下了飞机,找了一家酒店住进去,一觉睡醒的时候已经快第二天中午了。
这里是沙漠气候,阳光照在街上更暖,我在路边的一家麦当劳店里买了汉堡和可乐,不想辜负这三月里笼罩城市的阳光,就拿着它们站在外面的花坛上吃了起来。
微低的帽檐遮挡了我的视线,还是看到了麦当劳门口旁靠着的一个年轻男子,一动不动瞧着我手里的吃食,他细碎的头发几乎快要遮挡了泛着光眼睛,有些脏兮兮的脸颊显出不堪的憔悴和极度的倦容。
觉得这人似乎有一点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熟悉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