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白的清烛撑在窗前的灯翕中,灯花爆开,发出‘噼啪’的脆响。
蓝珺瑶坐在铜镜之前,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身影。玉手抚上面额,十八姑娘成残花,今年正是她双十年华,与她同岁的女儿家都已经是几个孩子的娘亲了,因着做了修仪的缘故,必须要等二十五岁之后才能成婚。
冰肌玉容在烛火的映照下,涌上淡淡的飞红,没了脸上拿到整酿的红痕,镜中女子杏眼圆睁,有种妖冶不可方物的魅惑之感。
想到这两个字眼,脑海中便有一人自动蹦了出来,他的冷,他的怒,他的喜,他的惊,最终重合成一张带着男子汉气息的面孔。
想到这里,蓝珺瑶不禁有些恍惚,她或许是时空缝隙中的一个错误,明天的路还不知怎样走下去,唯有这段情,她不敢轻易决定。
她虽不知来到这里是何缘故,但是凡事必须要有个选择。这些年走下来,这里的一切她早已割舍不下,他的音容笑貌无可压抑地从心底最深的地方涌起,在记忆中洒下一片美好。
只是从未经历过这种事,蓝珺瑶将自己的心固守在一个硬壳子中,不敢伸手去触摸那一丝美好,她怕一切终究是一场空,美好过后,疼痛会如潮水般将她包围。
凌祈暄手握兵权,童年的经历摆在那里,一个如此隐忍的人蓝珺瑶不相信他会甘愿屈居人下,若是最终他坐上了那冰冷的位置,她真嫁与他,又待如何?
明天的事瞬间万变,没有人可以准备预知明天将要发生些什么。
坐了许久,蓝珺瑶只感觉小腿酸沉,脑袋也似顶了千斤重,连镜中的人影看上去都有些发昏。掀开棉被,蓝珺瑶褪去衣衫,钻进枕榻间,不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梦中他似笑非笑地站在她面前,不同于面对外人时的冷若冰霜,带着一脸温柔,宠溺地朝她伸出双手,“跟我一起站在那最高的地方吧。”
她正要伸出手,他忽然在眼前列成碎片,她又回到了那个车水马龙的城市,师父忧伤地看着她,“瑶瑶,你当真忍心抛下师父?”
身前是他温柔宠溺,身后是师父忧伤孤寂,蓝珺瑶不知该如何抉择,正发梦,忽然一阵大力的晃动传来,“瑶瑶,快醒醒。今日是你回宫的日子了。”
蓝珺瑶从魔怔中醒来,便看到娘亲已经穿戴整齐,坐在自己的床头。愣了一下,蓝珺瑶这才反应过来,她已经是靖安修仪了。
蓝珺瑶捧着手炉,微风夹带着雨水的气息从轿帘子两边悄悄钻了进来,外面下着蒙蒙细雨,带着些凉意,一场春雨一场寒,不觉今日已经春分了。
蓝珺瑶今日身穿一件堇色的仕女华服,举手投足间透露着一份高贵的清艳,看上去倒是和凌祈暄的气息有几分相似。
下了轿子,蓝珺瑶朝乾元殿走去,手中撑着一把翠竹锻造的油纸伞,伞面上绘着几片青翠的竹叶,雨意潇潇中,岿然不送。
蓝珺瑶提起裙角,绕过小水坑,盘龙长廊已经近在眼前。蓝珺瑶收了油纸伞,抖落一弧雨滴,沿着这九曲长廊慢慢走过去。
转了弯,却见不远处有人负手而立,连接乾元殿的白玉拱桥上,静静地望着廊外迷蒙的雨丝,蓝珺瑶停下脚步,一时之间只闻飘忽的风声。
廊下偶尔有细雨借着风势调皮地往人身上钻,那人影如巍然耸立的古松般挺拔,他的衣衫上泛着微微的湿气,看样子像是已经等待了许久。
再耽搁下去便误了皇帝早朝的时辰,蓝珺瑶无奈,只得走上前去,到了他身边未做停留,凌祈暄忽然转身,默默地走在蓝珺瑶身旁,两人并肩而行,一路静无语。
就这样走了许久,蓝珺瑶忽然记起很久以前自己许下的一个愿望: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待到时光老去,岁月静好,你我携手共沐夕阳下,踏遍千山万水。
雨中漫步,似闲暇的丈夫和妻子相依相偎,双方体贴着你我,彼此相持一生。这样想来,蓝珺瑶忽然觉得有些不妥了,好在已经到了乾元殿前,两人分道扬镳,朝两个不同的方向背驰。
待他离去,蓝珺瑶瞥了一眼他高大的背影,再去看那渐渐变得急促的雨幕。雨打窗台湿绫绡,红妆嫩芽任摧残,飞溅的雨水在青石板上激起一层灰色的幕帘。
蓝珺瑶看不到的角度,凌祈暄扭头遥望佳人,观进她含着悲苦的眸光,凌祈暄似乎觉得她似乎与这铺满天地的雨意融在一起,想要抚平她眉头的那一丝褶皱,或者消去眼眸深处掩藏的那一丝劳累与无奈。
蓝珺瑶轻抚手中翠竹雕柄的油伞把手,手指顺着纹理一点一点摩挲,终是转身朝着后殿的方向走去,如玉般的肌肤下血管微微凸起,泄露了她心中的少许情绪。
灯火通明的乾元殿中众臣子分立两侧,凌祈暄的身影落在蓝珺瑶眼中,仿佛平地波澜起,满室春色盎然,其余人仿佛都成了陪衬,只见他绝世风姿。
皇帝落座,满是臣子伏拜,“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皇帝龙掌虚抬,大太监德全应声而出,上前一步。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拖长的尖细尾音在这晨光未能照耀的大殿中听起来甚是刺耳,蓝珺瑶止不住地打了个冷颤,这真是去睡意的最好方法。
“臣有本奏。”颜太师手持玉箸,出了队伍。
“颜爱卿有何事奏?”皇帝说话间,冕旒晃动,玉石相击,奏成一曲叮咚的音乐。
“八殿下早已过了婚配的年纪,于祖制怕是有些不符,望陛下早日为八殿下寻得贤良王妃,免得友邻之邦耻笑。”颜太师一副忠言逆耳的样子,不怕死地谏言。
“老八这些年来府中连个侍妾都没有,确实有些不像样子,不如众位爱卿可有合适的人选?”皇上思虑过后,方启龙唇,脸上亦是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