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午门前,墨一正站在原地抓耳挠腮,找不到蓝小姐,他不知该如何回去交差。个中玄机无法为外人道,他看着一旁的凌逸,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马蹄声踏踏,身后两人两骑并行而來,正是蓝卿月与凌祈暄,两人面上神情不同。今日他们可谓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三皇子擒于马下,他们见事不对,正想先撤走,待來日再做打算。
护着三皇子的人马一路朝着正午门的方向疾驰,谁知才到门口,正遇上大军合围,将这一行人圈了个正着,三皇子面如土色,恨恨地望着凌祈暄的方向。
战事才停歇,蓝卿月便迫不及待地寻了人來问胞妹的踪迹,得知她往这边走來,他策马一路直追,行到一半凌祈暄从后赶了过來。蓝卿月心中惦念着蓝珺瑶,不管不顾身后之人。
将三皇子暂时交给手下看管,凌祈暄心中涌起一丝不舒服的感觉,这感觉是在方才听人提到蓝珺瑶这个名字时从心底涌起的。即便是残余的将士将她传得神乎其神,他却有些不以为然。此番前來,亦是为了解心中异样的感觉。
眼见两人到來,墨一赶忙将蓝珺瑶一事说与他们听。末了,他又传音入密,将德全公公告诉他的事告知凌祈暄,如何决断,还要他们拿主意。
宫门再一次开启,两人对望一眼,朝着相府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蓝卿月要见到胞妹才能放心,凌祈暄心中只感事情仿佛越來越有趣了。
相府已不如早些日子那般景气,因着蓝珺瑶一时震怒毁坏的地砖换了新的,整个府中静悄悄一片,守门的小厮歪在一旁,靠着墙角睡死过去。
原本精巧的布置几乎沒变什么模样,深秋的夜晚连虫鸣声也听不见半分,蓝珺瑶站在小桥上,从这里将整个院子的景致尽收眼底。正对面的角亭中,滞留了他们曾经和满的幸福,如今物是人非,连脚下的小湖,似乎也失了生机。
她在相府中游走一圈,府中的奴才有一些已经离去,有些地方被毁坏地厉害,还來不及重新修葺,想是三皇子的缘故。
蓝珺瑶才走到爹娘的房前,一旁的房门应声而开,一人披衣推门而出,看到站在眼前的蓝珺瑶,他一时呆在原地,继而双目泛红,转眼已有泪意涌现,“小姐,是你回來了么?”
蓝珺瑶点点头,她此行不过是要将爹娘的骨灰收敛了,再寻几件替换的衣衫,相府不是长留之处,看这模样,王叔将相府打理得很好,她也放心将这里交给他照看。
王叔在府中呆的岁月并不比老管家少,及时年來,他一直负责府中的植株修剪与培育,往日里生机勃勃的相府不能少了他一份功劳。自从蓝珺瑶一怒之下出了相府,王叔便暂代了管家一职,是他带人为蓝卿月与凰月出了丧,其后便一心一意等着少爷与小姐归來。
蓝倾城夫妇平日里待这些下人态度温和,隔一段时间便要涨一涨他们的月钱,即便是老爷夫人不在了,也沒有一个人愿意离开这里。只是他们都有着许多的身不由己,一家老小都等着他们养活,有一半的人因此不得不离开相府。
“小姐回來就不会走了吧?”王叔试探性地问道。
“王叔,我回來是有一些东西有带,往后若得了空闲,我会看來看一看。”蓝珺瑶也不瞒他,王府交由他來守着,她将银钱也留下一部分,还有王府辖下的一些地租,保他们生活无虞便是了。
王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也罢,离开吧,这小小的一方天地终究留不住翱翔九天的鹰与凤,小姐这样的性子,离了东凌也过得自在。
“王叔,我走后,相府的一切交由你打理,若是有要紧事,可派人到‘当天下’传信,我自会相帮。”少了主人的相府不知能保得及时,蓝珺瑶终是不忍这个在蓝家过了一辈子的老仆人因此流落。
由王叔引着走到爹娘的灵位前,蓝珺瑶郑重地叩了三个头,她曾许诺爹娘,若有一日定带他们瞧一瞧她住了五年的摩云谷。而今不待她在爹娘膝下尽孝,他们便双双携手而去。蓝珺瑶思索了许久,这才打定主意要将爹娘的骨灰迁往摩云谷中,那样的环境想來爹娘也是喜欢的。
蓝珺瑶将爹娘的牌位与骨灰小心翼翼地安放在包裹中,又回房收拾自己的一切东西。她只挑了几件样式简单的衣衫,还有娘亲为她置办的一套首饰。
这一套首饰从发饰到身上佩戴的精巧小件,皆是出自老工匠之手,早在自己由摩云谷回來之时,娘亲便差他为自己打磨这一套饰物,那日由着作坊的小学徒送來,娘亲执了自己的手柔柔交代一番,说是等她嫁人那天,一定要由娘亲亲自将这巧夺天工的首饰替她带上。
蓝珺瑶小心翼翼地将这些东西收入匣子里,相府外蓝卿月与凌祈暄已至。
今夜带给王叔的刺激太大,不仅小姐回來了,连少爷也回來了。王叔那双有些浑浊的眼中盈满了热泪,他正要开口禀报小姐,少爷将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姿势,他脚下的步子亦随之放慢放轻。
听得身后的脚步声,蓝珺瑶只当是墨十跟了进來,她手下的动作不停,转眼已将自己的东西封好。
过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才转过身躯,一看之下,不由愣在原地,系好的包袱落在地上,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闷响。
蓝卿月双眼有些凹陷,眼睑下一片青黑的痕迹,整个人清瘦得厉害,唇上新冒出的胡渣沒來得及刮去,反而有了些成熟男子的意味。
他从皇宫中一路追过來,看着眼前的胞妹,胸口处一片酸涩,整个人也变得十分激动。他将蓝珺瑶紧紧地搂在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中。
过大的力道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來,她却享受着种真实的感觉。一别竟是永远,卿月哥哥沒來得及见爹娘最后一面,他心中定然比自己还要难过吧,蓝卿月这样想着,一动不动地伏在他怀中,安慰意味十足。
这一场兄妹相认的戏码足足有半个时辰之久,直到双腿范软,蓝珺瑶这才从哥哥怀中抽出身來。她的眼光扫过一旁自始至终都在等候的凌祈暄,又将目光移开。
蓝卿月捡起落在地上的包袱,顺手将包袱底上染上的灰尘拂去,他刻意将一旁的凌祈暄忽视,他却不恼不怒,似看戏一般站在一旁。
早在回头的那一刻,蓝珺瑶就瞧见了与哥哥同來的凌祈暄,这样的气氛下,她不知道该与他说些什么,也不想同他说些什么。松开了哥哥,蓝珺瑶启唇问道:“卿月哥哥,你可要与我一同离开?”
蓝卿月点点头,早在边关时他便萌生了这样的想法,要带着妹妹一同去寻一处安静所在住下,再看着妹妹嫁人,想來是逍遥地令人羡慕的。
“爹娘的遗物我已收拾好,卿月哥哥快些回去收拾一些贴身衣物,天亮后我们就出城。”蓝珺瑶看着他一脸疲惫之色,煞是心疼。
“两位要离开,怕是沒有那么容易。”兄妹两人将散,凌祈暄这才开口道。见到眼前的女子,他心中那股厌恶的感觉更浓,即便他聪慧异于常人,他依旧沒看出父皇留下遗诏的用意。
先皇甍毙,曾留下三道遗诏,第一便是传位与八皇子凌祈暄,第二道遗诏上写明凌祈暄若想顺利即位,须在登基当日立蓝珺瑶为后,至于第三道遗诏,则更像是一位父亲的请求了,无论三皇子做下什么样的做事,都请他饶三皇子一命。
凌祈暄不知心中那一股厌恶是为何,这女子明明是他第一次所见。她双眸之中一片淡漠,看得久了,仿佛要将人整个都吸进去。第一道遗诏与第三道遗诏倒是好办,只是第二道遗诏却有些难办了,他为何要立蓝珺瑶为后?
凌祈暄心中只有一人,便是阿琴。这个一路陪着他走过來的女子,他已经亏欠她太多,后位是凌祈暄为她所留。
自打从八杀阵中逃生,凌祈暄就变得不是以前那个人了,这种变化蓝卿月看在眼中。他似乎遗忘了一些什么东西,又仿佛沒有,武功也比以往高处不少。蓝珺瑶并未插嘴,他以守护的姿态站在妹妹面前,静静等着凌祈暄的下文。
“若我想离开,只怕沒有人可以阻挡?”蓝珺瑶也发现了他的不同之处,她一面打量着面前的凌祈暄,一面沉声应对。
他的眼神不能作假,看向自己的眼光全是陌生,蓝珺瑶不知是什么样的事导致了这样的变故,不过这样的变化于他们眼下的情形來讲反而是好事吧。
“能过的了我这关,我便放你们离去,东凌境内再无一人胆敢阻挠。”凌祈暄一边的嘴角微微勾起,嗜杀之色不自觉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