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以然是被一阵阵敲门声吵醒的,当然外边的门,是来自他卧室的门。
昨晚到家后他罕见地翻来覆去起来,脑中的事就像是录像带,重复地按下复播键,直到下半夜才在身体机能的涣散下勉强睡去。
越来越频繁的敲门声像是鼓点,在他意识将散时又强行唤回,紧接着传来的是母亲局促而轻柔的呼唤。
“小安,小安,快起来啦,外面有人找你!”
“啊。。啊。。。知道啦知道啦。”
“小安快起来啦,别让女同学等太久哎。不过妈怎么从来没见过?是你偷偷谈的对象?”
“啊。。知道。。啊?”
他嘟囔着想要敷衍过去,母亲的话却向一阵浪涛,脑子里的睡意瞬间被冲地一干二净。
女同学?哪来闲的发慌的女同学会上门找他?
他愣了一下,旋即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掀被子从床上跳了起来,转手拧开房门冲了出去。
披着褐色长发的女人正站在卧室门外,神色有些焦急,见到安以然从房间里冲了出来,不禁舒了一口气,神秘的笑意涌上眉梢。
“真是,谈了对象也不跟老妈说一声?可以啊长大了啊!姑娘长得可挺漂亮的呢,咱们这的人?”
这个看上去刚四十出头的女人就是他的母亲了,岁月并没有在这张保养到位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
儿子的女性朋友突然造访彻底激发了属于女人的八卦心,她一个劲小声地催问着安以然。
随口嗯嗯啊啊地应付着母亲一连串问话,他的眼睛向着前厅瞟去,果然如他心里所想。
“所以我还在瞎期待个什么嘛。”他小声嘟囔着。
穿着军绿色休闲外套的身影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浅蓝色牛仔短裤下面露出了洁白修长的双腿,头发随意地在脑后扎起了高马尾。
此刻她还架着一副方框眼镜,几束发丝垂在眼镜周围,不施粉黛的素脸透出自然的光泽,显得文静淡雅。
果然是林小迦。
他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赶紧快步走到客厅去,站到了茶几旁,对着林小迦摆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林小迦则仍是一副悠哉的样子,看着旁边气势汹汹走过来的安以然,皱了皱眉。
“你见人之前能不能先把衣服换了。”
安以然脑子嗡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还穿着睡衣。
邋遢的格子短裤和肥大的灰色T恤,以及卷的像老北京鸡肉卷一样的乱发暴露在了林小迦的眼前,一股热气嗡地从脸上腾起。
他急忙火速转身,冲回卧室翻出了一套牛仔裤和黑色短T,同样火速套在身上,有生之年里他就没有这么快地穿过衣服。
对着镜子胡乱抓了两把头发,看着镜中那略微柔和下来的弧度,这才转身回到客厅。
自己的母亲已经坐到沙发上和林小迦聊了起来,家长里短的看上去倒是其乐融融,满脸黑线开始从他头上蔓延开来。
这是哪种诡异的家庭轻喜剧啊??
看到儿子过来,母亲还笑着说小安啊你也不来介绍一下?安以然心说这可让我咋介绍呢,总不能说是守护世界的同事吧?
“林小迦,我大学同学,这两天来旅游的。”
对着自己的母亲说起慌来倒是不用支支吾吾的,从小到大撒谎的本事到现在还真派上用场了,这个不算光彩的本事让他心里暗暗庆幸。
“大学同学哈,小林哪里人啊?!”
“阿姨,我从江苏那边来的。”
“呀,怪不得这么水灵呢!既然来了就让小安好好带你玩玩。”
她们竟真的一句一句接起了话题来,林小迦面带着微笑,耐心地回应着安母的每一句话,安母则全程保持着标准的老妈妈笑容,那副样子明显在说她对儿子这个同学满意的很,诡异感十足的画面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不能再让她俩继续下去了,安以然拿定了主意,走到沙发前拉起林小迦就想往外走。
“妈,咱们先出去了,说好了今天要去海洋馆,回来可能有点晚啊!”
他一边拉着林小迦,一边回头朝着母亲解释。
安母看着安以然拉着林小迦就往外走的画面,脸上的笑意更加掩饰不住了,一个劲地朝着他们二人摆手说好啊好啊注意安全,晚上能一起回家吃个饭就更好啦!林小迦也带着微笑摆摆手说阿姨我们走了哈,就被安以然拉出了玄关。
他不停地对着母亲打着哈哈,套上一双运动鞋,带着林小迦走到了门外,这才松开了手,紧憋的一口气也终于送了下来。
“你怎么就直接跑我家来了!”
安以然压低声音说道,他想着自己也没说过准确地址啊。
“你的资料在我们这算是很透明了,从出生开始。”
林小迦收起了乖巧的微笑,恢复了平时淡然地模样。
“打你电话一直没反应,你知道我等了多久么。”
他记得自己也没留过电话号码吧?但想到连自己的准确地址都能找到,自己的电话可能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他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滑解锁屏保,红彤彤的未接来电的提示映入眼帘,足足有四十多个。
安以然脸一红,他心里想怪不得总觉得老妈拍了那么久的门,原来之前那都是手机的震动。
他讪讪地笑了几声,伸手挠了挠还保持着部分炸毛状态的头发。
林小迦并没有责怪他的样子,只是转身朝着电梯走去,背对着安以然做出了一个跟上来的手势。
“又有什么重要的事么,你还亲自来找我?”
“你忘了我昨天跟你说过什么?”她眉毛一挑,薄怒涌上她的眉眼间,显然是对安以然的懈怠颇为不满。
“没有没有,不是说要训练的么,我没想到这么快。”
他赶紧解释着,免得惹面前这位真动了怒就不太好了。
“你以为现在的生活还能像在大学里混吃等死一样么?”
林小迦话里嘲讽的意味已经很浓重了,在她的世界观里懈怠可能是和自杀等同。
“在下一次任务开始前,我们还有训练的时间,等到确定了目标位置和行动方案,就迟了。”
“行行,您说什么我绝对照办。”
对那么多的未接电话,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愧疚,当然那四十多个未接来电他也算是清楚了,眼前这个看上去文静的小美女是何等执着。
“她可是很严格的哦!”脑子里蹦出老张昨天临走前丢给他的话,而未来究竟如何,安以然心中开始打起了鼓。
跟着林小迦走出小区的街角,朱红色的Ftype停在街口,金属光泽的车漆在晨光沐浴中分外耀眼。林小迦走到车前,顺手将贴在挡风玻璃上的红色纸条撕了下来,看罢她露出了一脸嫌恶的表情。
“真能见缝插针。”她说着将红色纸条揉成一团丢进了手边的垃圾箱,她伸出左手的手环在车旁晃了一下,两下滴滴声之后,车门应声解锁。
“上车。”她朝着副驾驶位努了努嘴,事实上安以然也没得选择,这双门跑车根本没得后座。
没等安以然来得及把安全带扣上,V8发动机轰鸣的声音就传到了耳朵里,他只觉得织物座椅在身后狠狠推了他一把后,车身就如同出鞘的利剑朝着面前的公路弹射了出去,小区中只剩下回荡中的引擎声,以及后轮摩擦地面卷起的阵阵白烟。
暴力驾驶!这还是他第一次体验到林小迦的开车方式,而外面的人绝对无法想象驾驭这辆V8猛兽的人是一位女司机。
暴躁的声浪以及胎噪刺激着他的鼓膜,这头红色的猛兽如同脱离了桎梏,在绕城公路上留下一道绯红的光影。
四周景物与车辆在不断倒退,林小迦全身心都在专注的驾驶状态中,还不到拥堵时段的公路上只有零星车辆,她双手操控着猛兽不停地重复着超车与加速度的状态,码表上的数字已经显示到了230,安以然感觉后退的景物已经在眼中逐渐模糊了。
“咱也没必要这么快吧!”
他一只手握紧了侧门边的把手不敢放松,这辆车的车速正在逐渐逼近全速运行的高铁,他只能依靠紧握的右手让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好受一些。
“正常开要将近一个小时,为了节约时间。”
“你这么玩有几本驾照够你扣的啊!”
“这就不是我的职责了,老张会处理的。”
林小迦耸了耸肩,她从来都我行我素惯了,对于善后的方面并没有多强烈的意识。
安以然心中升腾起一丝对老张的同情,天天为这个丫头善后的工作想必也不会很轻松,老张那个吊儿郎当扎着小辫的形象在他心里瞬间就高大了不少。
跑车继续在公路上飞速行驶,景物也由鳞次栉比的高楼转换到绿化带居多的城郊,这一代已经不是住宅区,只是坐落着一些高尔夫俱乐部之类的设施。
与这些东西无缘的安以然极少来到这位于城南的角落,林小迦只是自顾自地开着车,除了随口应付他的问话外几乎一言不发。
适应了高速的他将视线投向了窗外,百无聊赖地将目光聚集在一根根掠过的槐树上。
“到了。”
她猛地向左一把方向,巨大的惯性将安以然朝右几乎是推了出去,他的脸因为措不及防贴在侧玻璃上,看上去极为狼狈。
随着车后轮甩出一个45°夹角,林小迦又是一脚油门,将车开入了一条双向两车道,周围的树木开始变化,路旁的灌木丛与梧桐树林开始出现人为修建过的痕迹。
道路的尽头是一栋高约百余米的建筑,外观酷似一艘停泊的巨轮,东侧另一栋圆球体建筑与其相临,高悬在半空桥形的通路将两个建筑物连了起来。
“这是哪啊?”
作为这个城市十多年的原住民,他从没想过还会有给他带来完全陌生感的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