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桐花万里
北染骑马来到一处城门口,进到城内,她下马步行。街上各人都行色匆匆,无谁去留意她这个外乡人。
西风当道,温度适宜的空气中总是掺杂着一些肉眼可见的白色飞絮,与喧闹的人声一起在风里浮浮沉沉。
“阿嚏——”
北染搔搔鼻子,不由加快了脚步。
桐城城如其名,拐过数条长街,都能看见成片的梧桐树整齐排列在两侧道旁,给过路的行人洒下一片绿荫,而空中那些漂浮的飞絮便就是树上的桐花。
依照十七她们给出的消息,北染一路打听,很快找到了药庐所在的那条街。
不出所料,来看病的人依旧门庭若市。
北染将马栓去一旁,规规矩矩排在了队伍的最后方,在她之后,又有几人跟了过来。
长龙般的队伍“游”了小半天才见着尾。待前面人一走,北染立马坐到身前木凳上,伸出右手递给长桌后的那人。
白衣的年轻人低头认真写着上一位病人的药方,余光处见有新人来,似是个姑娘,头也不抬问道:“小姐看什么病?”
北染直盯着那张许久不见、日思夜想的脸:“厌食,失眠,闷闷不乐,焦躁不安,想你引起的综合症。”
周边人群听见这话,纷纷看向北染,眼里心里都是疑惑:这小姑娘和霁大夫认识?她怎么这么不害臊,这种话都说得出口。更多的是一脸看客表情,分外期待这场笑剧的下一步发展。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传来,霁长空身形一怔,手中墨笔不自觉在纸上摁了个黑点。
须臾,他又调整好情绪继续书写药方,写好之后交给一旁助理去抓药,并道:“那依在下看来,小姐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治,还是早些寻个风水宝地,准备入土为安吧。”
北染看着那个清俊的人,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在此之前,她在心里幻想过无数次二人重逢的场景,或开怀大笑,或相拥痛哭,无一是这般情景,稍微有点不快:“都道医者仁心,可先生这是说的什么话,怎么还没给看,就说别人没救了呢。照这样看来,我认为先生也身患隐疾,还病得不轻,恰好我也懂点医术,不如我给先生看看?”
霁长空觉得好笑,大袖一挥,冷眼看她:“你打算怎么看?”
北染道:“医者诊断病情,无非望闻问切,而我的方法与这些不太一样,我一听便知。”
说罢,她弯下身来,侧脸贴上霁长空的胸膛,在他心脏的位置仔细听了小半刻。
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身影,霁长空心中实在难以平静,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眼神淡漠,他问:“那你听见什么了?”
北染抬起头,巧笑中带着一丝狡黠:“我听到,你的五脏六腑都在说,你想跟我走。”
本就不算吵闹的空间里有了片刻的安静,之后,屋内尚留的几人开始对着北染指指点点,实在佩服这小姑娘的勇气。
霁长空看着她沉默了良久,最后将目光转向边上助手,面无表情道:“子晖,这位小姐她身体没有大碍,恐是头脑出了什么问题,你看看隔壁街专治头症的张大夫有空否,将她送去那里诊治一下吧。”
子晖有点为难:“公子,这……”
见他不动,霁长空喝道:“还不快去!”
一向温文儒雅的霁长空第一次在他们面前说了重话,屋内来看病的人面面相觑,眼中揣测北染身份的意味更加明显。
子晖看出霁长空是真的动了气,便再不敢多说什么,心情复杂的去到北染身边将她往外赶。
其实哪有什么隔壁街专治头症的张大夫,分明只是霁长空不想看见她,想将她赶走找的一个由头罢了,还顺道骂了她脑子有病。
北染被子晖推攘着到了门外,气不打一处来,费力挣扎着摆脱他的手,就差没咬他:“你干什么!放开我!”
子晖也是诸多无奈,劝道:“这位小姐,你就不要去纠缠我家公子了,我知道你们年轻小姑娘都喜欢他这样的翩翩公子,相貌甚佳又博学多识,但是像你这样借着看病想来与他谱段佳话的人可多了去了,算上你,已经是第一百零一个了。”
什么?一百零一个?!
北染突然紧张起来,死死拽着子晖不撒手,“那他呢,他什么反应?”
子晖被她揪得手生疼,“你先撒手。”北染将他放开,他才又道:“公子倒是没怎么理会,也就是像你这般找理由送走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你是唯一一个让他这么反感,还不惜自贬身份出口开怼的人。”
北染沉默起来,不过这也不怪他,都是她曾经故意不学好气他,百般无视他的想法,还恶意中伤他逼他离开,让他寒了心,才会导致如今他这么讨厌自己。
“总之呢,小姐你就回去吧,以后也不要来了,你自己也看到了他是什么反应,我们家公子是不会待见你的,你就不要再自找不愉快了。”说罢,转身回了药庐,再没给身后之人多一个眼色。
子晖原本以为,他好话坏话都已说尽,这姑娘若是个识趣的人,也为着自己的面子着想,便不会再来。但他没想到,北染是个不要面子的人。
“公子,昨天那姑娘又来了,你看……”
霁长空正把着一人的脉,听到这话往外看了一眼,北染正排在许多寻医之人身后,与大家聊得热火朝天,“不用理她。”
“先生早,劳烦你看看我今日有什么病。”北染在木凳上坐下,开心的将右手伸出,等着他替自己把脉。
霁长空看看她,并没有像正常看诊那样去探她的脉,随口道:“倒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心速不稳,像是深山的野狼;而肺部受了浊物感染,呼吸时快时慢,又仿若奔腾的恶犬,此二者结合,便与常人有所差异。”
这不就是——狼心狗肺。子晖在一旁差点笑出声,一张脸憋得通红。
没想到,北染却是老老实实点了下头,然后道:“那依先生所见,我这病该怎么治?”
“取十根苦瓜榨成汁,一口饮尽,不能放糖,连喝十天就能好。”
北染拱手,道了声好:“多谢先生,我这便回去照着药方吃。”
看着北染欢欣离去的背影,子晖咽了咽口水,十根苦瓜榨的汁,这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