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宓也是奇怪,明明她难受得都不能呼吸了,却一滴眼泪都没有。不但没有眼泪,她坐在铜镜面前时,居然想笑还能笑出来。
三位妈妈站在门外,见到姜宓终于恢复过来,她们同时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脚步一提,三位妈妈就想进入厢房,再跟姜宓交待一二。
可姜宓已经一点也不想见她们了,听到她们进来的脚步声,姜宓哑声命令道:“出去!”
她头也不回,继续又道:“把门关上,你们都出去!”
三位妈妈一怔。
说真的,这些年来,她们与姜宓的关系亦母亦女亦师亦徒,姜宓从来对她们尊重有加,简直称得上言听计从温顺无比。所以,现在陡然对上姜宓的冷眼,三位妈妈都蹙了一下眉头。
片刻后,她们还是顺从地退到了门外,并关上了房门。
厢房中重新恢复安静后,姜宓双手相绞,怔怔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出神。
其实她也不是看向自己,她只是双眼空洞,只是,不想流泪……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宓转身朝床榻上爬去,她缩成一团躲在床角,拿起被子紧紧缠住自己后,姜宓自言自语道:“睡着就好了,睡着就会好些……”
可姜宓又哪里睡得着?
夜,越来越深了。
月上中天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门外。是崔子轩低沉温柔的声音传来,“阿宓歇息吗?”
回答崔子轩的是宫妈妈,她连忙恭敬地说道:“公主早就上榻了。”
崔子轩“恩”了一声,却没有回返,而是继续提步上前,不一会,他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反手关上房门后,崔子轩脱下外袍解下腰带挂在一旁。
然后,他来到床榻前。就着跳跃的烛光,他看着缩在角落里小小一团的姜宓。嘴角浮起了一抹笑意。
掀开被子。崔子轩躺到了床上。然后,他顺手一捞,把姜宓抱在了怀里。
姜宓双眼闭得紧紧的,鼻息细细。显然睡得甚沉。烛光不亮。崔子轩低头在她唇角亲了亲。歉意地说道:“阿宓,为夫欠你的新婚夜,等此次事情平定后一定好好补回来。”
说到这里。他把姜宓调了一个姿势,让自己的长手长腿完全把她缠住后,崔子轩把脸深入她的颈窝里,吸了一口姜宓的体香,崔子轩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喟。片刻后,崔子轩挣扎着坐起把烛火灭了,重新再把姜宓搂在怀中,崔子轩蹭了蹭她细嫩的双颊,小声嘀咕道:“果然抱着阿宓这心就安宁了。”
他实在倦极,不一会功夫便缠着姜宓深深睡去。
当崔子轩完全睡着后,姜宓睁开了双眼。
黑暗中,她的眼中依然没有泪水……
转眼一晚过去了。
姜宓再次睁开眼时,听到她动静的婢仆们游贯而入,三位妈妈也一脸高兴地走了进来。
等姜宓梳洗过后,李妈妈兴奋地说道:“公主,崔郎昨天那么晚都过来了呢。他的心里果然有公主!”
姜宓没有回答。
宫妈妈也在一侧说道:“说起来还是姑爷重情,一大早起来就交待我们不要惊扰了公主安睡,姑爷真有心。”
姜宓垂了垂眸,依然没有回答。
片刻后,姜宓梳洗妥当,婢仆们开始上早餐。
姜宓一点也不饿,可她也不想让人知道她不饿,便安安静静地坐在小几前,一点一点的把东西强塞进口。
果然,看到她开始吃东西了,三位妈妈的表情更满意了。更有两个崔氏婢妇,转身就把这事告诉了崔老夫人,当下,崔老夫人满意的一颌首,说道:“总算不是个真愚蠢的!”
姜宓一点一点,把自己的肚子塞满后,她站了起来,拢了拢披风,姜宓低声说道:“我出外一趟。”略顿了顿,她又哑声说道:“就是散散心,你们就不用跟着了。”她说的是三位妈妈。
三位妈妈相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后任由姜宓踏出了房门。
做为崔子轩的妻室,姜宓出门时是不可能没有人跟着的。她也懒得计较这些,不一会功夫,姜宓便再次来到那家正在大谈特谈崔子轩一战破天下格局的酒楼。
姜宓径直在二楼找了间厢房,让婢仆们留在门外后,她把房门一关,便背靠着房门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
姜宓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
其实,她特意外出,还寻了这么一间厢房,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如果,如果能痛快地哭一场就更好了。
可惜!姜宓呆呆地坐在榻上,外面笑声阵阵,门外更有博陵崔氏的人守着,她居然连痛快哭一场也不能!
姜宓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姜宓慢慢站起,慢慢走过去,静静地打开了房门。
敲门的是一个崔氏仆人,他向姜宓奉上一个不大的扁平盒子,说道:“少夫人,送这东西的人自称是少夫人的哥哥。他说是给少夫人的新婚贺礼。”
哥哥?李武?
姜宓蹙了蹙眉,她收回恍惚的神智,木讷地接过那木盒,顺手把房门再度关上。
姜宓拿着那木盒走到了窗前。
她无可无不可地打开了木盒。
木盒很小,而且极为精致,里面就装了一个信封,一看就不可能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所以那崔氏仆人毫不犹豫就接了它。
姜宓撕开了那封信。
信封一撕,一大叠黄灿灿的飞钱掉了下来。姜宓伸手拿过,这飞钱居然价值黄金五千两!
这?
姜宓一愕。
姜宓连忙拔拉盒子。可盒子里除了这些飞钱便再无一物。
自称是我哥哥?难道这真是李武给她的礼物?
姜宓正在转身去问过那崔氏仆人,一眼瞟到了那木盒。
这木盒有点厚。对于一个把《鬼谷子易容方术》倒背如流的人来说,这盒子一看就厚得不寻常。
于是,姜宓回返,她低头拆起那盒子来。
不一会功夫,盒子叮的一声被拆了底,果然,底下还有一层空间。里面放了一张纸和一样薄如蝉翼的东西,以及几包粉末。
姜宓拿起那张纸。
纸上写了一个方子。
姜宓对着那个方子皱起了眉。
片刻后,姜宓一惊。她连忙让小二打来一点热水。把门锁紧后,就按照方子上操纵起来。
果然,这方子是一种易容术。不过不是易容到脸上,而是易容到身上的。
又过了一会。姜宓明白那人的意思了。她拿过那些飞钱。把它们朝那薄如蝉翼的人皮状东西里面一放后。姜宓按照方子上的步骤操作起来。
片刻后,那整整五千两黄金的飞钱,便被姜宓妥贴的粘在了腹部。而她的腹部皮肤从外观看来还与正常皮肤一般无二。只是轻微的有点外突罢了。
这法子,还真是一个人行走江湖的极好方式!
姜宓猛然抓紧那个什么标志也没有木盒,吃惊地想道:那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会自称是我的哥哥?还有,他怎么会知道我想离开崔府?
这时的姜宓,已经丝毫不觉是那人会是李武。因为在李武的印象中,姜宓是个极没有要求的弱女子,他还曾打算把姜宓娶回家,随便给她一个名份让她在他的宅子时混吃等死呢。那样一个人,是不会觉得她有胆量离开崔府的。
可除了李武,天下间还会有谁会自称是她哥哥?
寻思了一会后,姜宓把木盒收好。便如她在出嫁之前很小心地把鬼谷子易容方术和夏姬的那本书妥善收好一样,姜宓现在藏东西很得鬼谷子真传。
又过了一会,姜宓看了看天色,推开房门离开了酒楼。
姜宓再次老老实实回到崔宅时,果然那些人更不在意她了。
转眼,一天过去了。
这一个晚上,崔子轩没有回来。
姜宓也没有询问他的去向,她只是安安静静有过早餐后,再次要求出门。
接下来的两天里,姜宓都会出门一趟。而她每次出了门,也只是前往一家酒楼,包了一间厢房静坐。
消息传到崔老夫人那里,当场,崔老夫人拍板,既然姜氏想清净,那就让她清净吧。当然,对于想了这么多天还想不透的姜宓,崔老夫人说这话时是带着几分厌弃的。
于是,姜宓再出门时,只带一婢一仆便可以了。
第五天,姜宓又进了一家酒楼。
这家酒楼的厢房是打通的,彼此之间只有屏风隔着。而这一次姜宓进入那厢房有点久。
一个半时辰后,那一婢一仆还没有见到她出来,连忙推门而入。他们看到的,却是空荡荡的厢房!
……
不管是崔子轩先前的娶妻,还是他随之而来的与五姓七宗联姻之举,都令得明州城里进进出出人群无数。
今天,太阳明灿灿地照在天上。
一个身材不高的瘦小青年,正孤零零地站在北城门处。他的前面,是一支商队。
看到那商队要出城,那瘦小青年马上凑了过去。不一会,他便凑到了商队后面。
好几人向他看来。
青年有点腼腆,对上这些人的目光,他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如此乱世,从来都是人性如狼如虎,这么一个如兔子的青年,那定然是无害的。当下,那几人收回了目光。
倒是青年的身后,一个同样个子不高的少年捅了捅他的腰,小小声说道:“兄台也是知道高家的商队向来仁慈,准备搭顺风车的吧?”
青年点头,他低声应道:“是。”
“你的声音怎么这么小?这样在外面可不行!”那少年说了一句,转眼又好奇地问道:“喂。我说兄台。你这么孤零零的,连匹代步的驴子也买不起,这是想到哪里去啊?”
青年似乎怔住了,半天后,他哑声说道:“也没想到哪里去……”只是想走远一点,再走远一点,直到这心不再那么难受!
这青年,自然就是易容过的姜宓了。
高氏商队正准备出城,突然间前面传来一阵喧哗,也不知来了什么人物?队伍纷纷向旁边让去。
姜宓才和众人一道退到街道旁。一支以白马为骑。马车也是白色的极是豪奢的队伍进了城。
看到那支队伍,少年朝着姜宓手臂捅了捅,小小声说道:“识得这队伍的族徽没?这可是荥阳郑氏呢!”
他刚刚说到这里,那队伍驶在最前面的那辆马车车帘被风一吹而开。露出了坐在车里的绝色美人。
那美人真的是绝美。她眉目如画。气质于高贵当中又带着一种魅惑,直是难言难画。
少年张着嘴半天合不拢,好一会他才狠狠咽了一下唾沫。羡慕地说道:“还是那博陵崔氏的崔子轩好福气,这么美的仙女儿也能娶到手!”
她,她就是崔子轩要娶的六宗之一的荥阳郑氏女?
姜宓怔怔地转头看去。
这时,姜宓的身前,一个中年人说道:“这等五姓七宗精心养出的女儿,自然个个容颜气度都是绝顶。真说起来,崔子轩这么多女人中,还只有他娶的那个正室略逊。”
另一个青年点了点头,也说道:“姜氏容颜自是极好的,可她毕竟出身寒微,其气度哪里能与这名门贵女相比?哎,底下有这么多绝色倾城气度不凡又背景雄厚的妾室,那姜氏只怕会被比到泥潭里去。就不知崔子轩能宠她几天?”
姜宓身侧的少年闻言马上冷笑道:“这等门阀世家又不是我们这等普通人家,他们最重规矩,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妻和妾怎么能放在一起比?”
其实,到得这时,他们在说什么姜宓已经听不清了。
她怔怔地转头看向前方,这时刻,她无比庆幸自己选择了离开。她想,她这一生都不想与任何人比较,她只想让自己的心得到真正的安宁!哪怕这种安宁要用生命来换!
等荥阳郑氏的队伍一过,高氏商队也开始出城。
果然如那姓邵的少年所说,这高氏商队最是仁慈,他们见到姜宓和邵小子两人单单瘦瘦又没有坐骑,居然特地腾出半辆马车让两人坐了进去。。
那马车里,虽然一半被货物给占住了,可到底还是能让他们有个立足之处。一时之间,那姓邵的少年连声称谢。
片刻后,姜宓所坐的马车也驶出了北城门。在离城的那一刻,姜宓慢慢掀开车帘回头望去。她望着明州城那高大的墙壁,暗暗想道:崔子轩总是说,这里是他的家也是我的家。可他说错了,我哪里还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