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话之际,崔子轩已策马来到了天罗台。当他勒停奔马托着姜宓放到地上时,姜宓已经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这时,各马球队也开始入场,随着一阵阵的脚步声和马蹄声传来,姜宓终于鼓起勇气抬起了头。
这一抬头,她立马看到,前面那二层阁楼上,那一个个打扮华贵,朝着她冷眼盯来的贵女。
妈呀!这些人的眼光太可怕了!简直是眼大如铜铃眼亮如火柱!
姜宓明明背心都被冷汗浸透了,可在这么多目光的盯视下,却连低头的勇气也没有了。
见到她噤若寒蝉的模样,一侧的崔子轩似乎又发出了一声轻笑。只见他大长腿一提,风度翩翩地朝着阁楼走去。
崔子轩一走,姜宓越发寒冷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提步跟了上去。
不一会,姜宓便跟在崔子轩的后面来到了二楼阁楼上。
这由无数座阁楼组成,建成环状的观球台,实在是富丽堂皇。一根根雕工精美的红色柱子旁,到处都飘飞着蜀地特有的一种透明薄纱。而此刻,那些雕栏旁,薄纱侧,朝着姜宓盯来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可怜的姜宓,她长到十五岁,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同时盯着。
姜宓只是匆匆一瞟,便注意到,在对面和左右两侧的阁楼上,有几个和颜悦色,看向她时目光极是慈爱的中年权贵。当然,除了他们之外,其余人看她时目光都很不慈祥……
不由自主的,姜宓偷偷咽了咽口水。
就在姜宓被这些目光冻得双腿都发软时,突然的,一阵清笑传来。
却是青月公主曼步走向姜宓。
再次见到青月公主,她依然和上次一样,做着那种盛唐贵女地打扮,那敞开的绣着奇异纹路的衣襟下,是她雪白如凝脂的大片胸乳。
见到青月公主出马,一众贵女总算动了,转眼间,她们便三五成堆的聚在一起,说的说笑议的议论,当然,大多数人的注意力还是放在姜宓身上。
只是一个转眼,青月公主便走到了姜宓面前。
青月公主身量颇高,而且也略为丰满,与她一比,青涩瘦弱,还没有长成的姜宓简直成了仙鹤旁边的小鸡崽。
此刻,小鸡崽在瑟瑟抖动。
青月公主伸出她纤秀丰腴的双手,一边用涂着蔻丹的指甲轻轻划着姜宓的衣襟,她一边在姜宓耳边低声说道:“刚才崔郎好象对你笑了……”
天可怜见,青月公主的声音绝对称得上温柔,甚至她的脸上还带着笑。
可姜宓的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她打了一个哆嗦,好一会才找到声音,干巴巴地说道:“那是他抽疯了!”
“嗯?”青月公主盯着她,轻言细语地问道:“你敢对我的崔郎言辞不敬?”
姜宓的脸黑了下来,她唇哆嗦了一下,颇有点有气无力地说道:“不,不敢。我的意思是说,你家崔郎是在把我当猴耍……”
姜宓这话一出,青月公主还没有反应,不远处的崔子轩似乎失笑出声。
崔子轩这一笑,姜宓还没有什么感觉,青月公主却像是被什么点住了一样:他笑了……这个乡巴佬说他是“我家崔郎”时,崔郎高兴地笑了……
见青月公主一动不动,姜宓不动声色地向后退去。
她一直退了两三步,青月公主还没有什么反应,姜宓大大松了一口气,她挺直腰背,开始在其他人的注目中走到离青月公主远一点的地方。
岂料,姜宓再一次刚刚站定,便有一个贵女朝她走来,对着姜宓娇娇笑道:“早就听人说过,遗花公主虽然年纪小小,却是聪慧绝顶,明明只在奉县学字一年,却天文地理无一不精,兵法历史无一不通?”
这个贵女是笑吟吟说出的,而且她说这话时,她身后的伙伴都笑得很古怪,便是一侧的几位公子,这时也是一脸的似笑非笑。
姜宓抬头看了那位贵女一眼,抿了抿唇后低声说道:“你过奖了。”
姜宓称呼对方时,干巴巴一个“你”,既没有尊称,语音中带着种楚国味,完全符合了众人心目中的“乡巴佬”的印象,一时之间,四周贵人们的笑容越发大了些。
那开口的贵女也是格格一笑,她歪着头朝着姜宓极是客气地说道:“那公主殿下可否告诉小女子,这些知识中你最擅长什么啊?”
姜宓抬头,她对上四周笑意盈盈的众人,想了想后睁着大眼睛认真地说道:“测字吧。”
“啊?”
见到那贵女似乎没有听懂,姜宓挺认真地告诉她道:“我最擅长的是测字。我这是从《易经》中学到的本事……”
几乎是姜宓那《易经》两字一出,四周的贵女贵公子们怔住了。转眼,姜宓便发现这些人都有点忍俊不禁了。
那贵女紧紧抿着唇忍住笑,她转过头朝着身后的婢女轻言细语道:“去,拿张纸来。”
“是。”
不一会,婢女过来了。那贵女接过她递来的宣纸,非常认真的在纸上写了一个“蹇”字,然后,她把那字递到姜宓面前,挺温和地说道:“测字是写一个字再测吗?那遗花公主可否帮我测测这个字?”
说到这里,她又好心地提醒姜宓,“公主,这个字你认得吗?”再一次,这贵女的声音刚落,四周众人笑了起来。
姜宓迷糊地看了这些人一眼,伸手接过那贵女递来的字。低头看了一会,姜宓抬头说道:“这位姐姐,你呆会上车的时候要注意脚下。”
那贵女拿过那张纸,看了一眼后她笑眯眯地说道:“说得也是哦。这字上面一个宝盖头代表车,下面一个足字,可不正是上车时要注意脚下吗?”
几乎是这贵女的声音一出,姜宓的四周便是轻笑声一片。看好书
这时,另一个贵女装作一脸好奇地问道:“可这蹇字不是中间还有吗?遗花公主,你这测字只测了上面和下面,中间还缺一块呢。”这贵女自己说完,便捂着嘴格格笑了起来。
到得这时,姜宓已经明白无误地知道她们在戏弄自己了。
她睁着大眼睛,轻轻叹息一声后,还是转向那个测字的贵女,再次挺认真地警告道:“这位姐姐,呆会你上车的时侯还是注意一下你的脚下吧。”
姜宓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四下的贵女们都嘻嘻笑了起来,她们乱七八糟地乐道:“就是就是,还是注意一下脚下吧。”“看人家遗花公主测得这么认真,你也上点心。”“嘻嘻。”“对了,为什么要等到呆会上车呢?周香儿,不如你现在就到马车上转转,看看情况怎么样?”
“对极对极,这是一个好主意!”
“周姐姐马上就去。”
“对,我们大伙陪着你去。”说做就做,这些贵女嘻闹之间,筹拥着周香儿朝着楼下走去。
众人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众人从楼阁上也可以看到她们的动作。当下,周香儿在众女的怂恿下莲步轻移地爬上马车,然后又下了马车,再又笑嘻嘻地慢腾腾地再度爬上马车,再然后又下车……
于四周的哄笑声中,姜宓面无表情着。
过了片刻,周香儿回来了,她径直走到姜宓面前,挺温和有礼地说道:“公主,你的测字不准呢。”
“测字”两字一出,四周再次笑声一片。
姜宓听到现在,已经知道“她只进了一年学”的事被众人知道了,她也知道,众女之所以有这样的表现,不过是以为她只读了一年的书,只学了几个字……怪不得她说她会《易经》时,她们笑得那么古怪。
现在的姜宓,说什么也没有用。所以,她也就安静地站在那里,任由众女对着她围拥取乐。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咚咚――咚!”的鼓声。
这鼓声沉沉而来,随着鼓声落地,四下喧哗的众人便是一静。这时,“蹬蹬蹬”的马蹄声大作,只见天罗场上两个骑士举着旗帜在鼓声中围着广场上绕了一圈,然后,他们回到天罗场中央站定。
一站定,其中一个骑士便声音洪亮地叫道:“蜀都一年一度的马球赛,即刻开始!现在,请参赛的十个马球队进场!”
那骑士的声音一落,四下哄叫声大作,于震得人双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天罗场的东南西北四个大门洞开,一个个赛手英姿飒爽的策着马奔驰而来。
这些参赛的选手,都是非富即贵,更深得阁楼上这些贵女公子的追捧。看到他们进场,姜宓身周的贵女发出一场欢呼,三五成群地冲下阁楼,朝着赛手们跑去。
只是一个转眼,还留在阁楼上的人便不到一半了。
姜宓本来是想留在楼阁上的,可她一眼看到,不远处青月公主似乎与崔子轩说了什么话后,一张脸煞白煞白,眼角隐有泪水。生怕她又迁怒于自己,姜宓连忙闪入楼梯,也来到了广场上。
可姜宓刚刚在广场上站定,便看到崔子轩缓步而来,而在崔子轩的后面,青月公主也跟来了。
于是,姜宓再次朝着人群挤去。
不知不觉中,她又来到了周香儿的身边。这时,周香儿与几个身着胡服的贵女正在叫喊着,“胡楚为什么没有来?她不来这一场比赛怎么胜得了?”
见周香儿大叫大嚷,一个胡装贵女不高兴地回道:“她要拿乔我有什么办法?明明早就说好了的,临到事儿她不见踪影,我难道还杀到她府中把她绑来不成?”
另一个胡装贵女则是说道:“香儿姐,你与胡楚向来交好,不如你去找她说一说?”
这贵女的声音一落,周香儿果断地应道:“好,我去找她!”声音一落,她急急转身,朝着她的马车跑去。
周香儿心急如焚,跑得很快,不一会功夫,她便来到了马车前。
四下正是热闹时!
这个时候,便是周香儿的侍女也没有在意自家姑娘!
那些原本围拥在周香儿旁边的贵女,也早已散开!
至于周香儿本人,更是早就把姜宓的测字忘得一干二净!
所以,当急跑而去的周香儿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并痛得嘶声惨叫时,众人都是一惊!
众人齐刷刷回头!
她们赫然看到,周香儿已经跌坐在地上,正抱着左足又哭又叫!
众人一哄而上。
这时,一个中年人小跑了过来,看到他过来,众人纷纷退后,说道:“是王御医!”
王御医蹲在周香儿面前,拿起她的左足动了两下。于周香儿痛得抽噎中,王御医说道:“伤得很重,只怕折了骨头。”
折了骨头?
这个时代折了骨头可不是小事。特别是足部这种需要走路的地方,一但恢复不好那可就……
就在周香儿的几个好友都脸色一白,她的兄弟大步而来时,王御医轻叹一声,又道:“周姑娘应该是急着上车,没有注意到脚下有一块石头,给踩偏滑了一下。本来,这种情况下最多也就是脱臼,可周姑娘用力不慎,竟是折断了骨头。”
看到那王御医忙着正骨,看着周香儿听到骨头断了后那痛楚害怕的哭声,一向与周香儿交情不错的贵女们沉默起来!
这时,也不知道是谁突然说道:“这个,那遗花公主刚才测的字,岂不是应验了?”
这话一出,众贵女公子齐刷刷一怔,同时转头看向姜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