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甲兵士揪出所有人,根本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直接上手检查,从脖子开始摸,一直摸到脚踝,最后又直接掀起姑娘们的裙摆,撸起姑娘们的袖子。
他们逐个检查,一个都不放过。
之前老神在在的老鸨子此时也无法保持气定神闲了,竟然放低了姿态,对着那领头的黑衣文士欠身,提醒着道:“大人,那两个残废是小妇人在官道上捡的,小妇人属实不知他们来历啊,他们犯了什么事情,我们也皆是不知啊。”
说话间,小妇人隐秘的把一袋沉甸甸的荷包递给了黑衣文士,小声的说:“大人,这车队还有些肃亲王委托带的剑南道特产,还望大人通融通融。”
黑衣文士将荷包收入袖子中,老鸨子一喜,正以为这番半贿赂半威慑的招数起作用了,却不想那黑衣文士冷笑:“这便是你贿赂我等的赃物,罚没充公了!”
说吧,直接一挥袖子,把老鸨子推开。
老鸨子是完全没想到钦天监这么黑,收了钱,还不帮忙办事,美其名曰充公,收黑钱收的正大光明。
“仔细查,一个也别放过!”黑衣文士冷冷的吩咐。
那些披甲兵士果真检查的仔细,一个都不放过,老鸨子和施夷光都没放过,确定了她们四肢完好,身上没有缺陷之后,才放过去。
有个明显是破落世家小姐的女孩子,因为裙摆被撩起来的时候惊叫了一声,跳着往后跑,不但把周围的女孩吓了一跳,把检查她的甲士也吓了一跳,以为检查到了目标人物,下意识的一剑抽出,直接砍倒在地。
那女孩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红色的血从裙摆下淌出来。
那砍人的甲士怔了两个呼吸,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太紧张,反应过激砍错人了,整个人怔在原地,视线在钦天监黑衣文士和地上女孩之间来回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领头的黑衣文士只是随意扫了一眼,眼皮抬也未抬,似乎被砍杀的根本不是个无辜的人,而就是一只虫子:
“继续查!”领头的黑衣文士平静的吩咐。
另外十余个黑衣文士也未曾在意这小小插曲,只是来回不断的扫视车队所有人,随时准备暴起出手,拿下或许根本不存在的‘第三个九州人’。
钦天监的大人吩咐了,砍伤人的甲士多看了眼在地上抽搐那个女孩,一咬牙,闷头就去检查下一个女孩了。
而现在,当那些女孩被检查的时候,就算再害怕,也再没有一个敢乱动了。
鲜红的血顺着街砖缝一直蔓延到施夷光脚底,她整个人都蒙了,脑袋里一片空白,直勾勾盯着街上躺着的女孩,而那女孩嘴里还在挣扎,用微弱的声音求救。
周围大几百人,都能听到她的呼救,可人人自危,却并没有人敢上前。
“她又不是从九州来,快要死了,你们还不救她?”张三清努力仰起头对着黑衣文士喝道。
黑衣文士挑了挑眉,并不搭理张三清。
戒色和尚幽幽叹了口气,诵念了一句佛号,别过了头。
“你们草菅人命!”张三清喝骂。
“因果轮回,如果她不乱动,刀剑可不会砍到她身上去。”黑衣文士冷冷的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就好像你们这群人,明知阴阳相隔乃是天命,却还只为一己私欲,逆天而为,枉顾往两地大道运转,强行闯了过来,无故牵连那许多人,你们又是什么大道圣人?”
“圣人之下,皆是伪善,你又有何权力指责旁人?黄河浑浊,长江清澈,可长江就没有泥沙?一群伪善的家伙,指责另一批伪善,岂不是可笑之极!”黑衣文士冷冷的嗤笑:“她的死,若是要追责,你们这群九州人怕才是祸首,她是被你们牵累的,她是因你们而死。”
“草菅人命!”张三清咬牙切齿。
“哼,聒噪。”黑衣文士冷喝,一脚把她踢晕过去。
“她是因你而死!”施夷光听着这句话,脑海里炸响。
是啊,这个女孩是因为她才死的呀,要不是她藏在车队里当缩头乌龟,这个女孩又怎么会被兵士围住,又怎么会被砍倒在街道上?
“我该去救她的!”施夷光对自己说。
可她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和旁边的其他人一样,就只是看着,听着。
另一边,黑衣文士和披甲士兵的搜查很快就结束了,他们并没有找到‘可疑人物’,所有人都四肢健全,不再有什么张三清,戒色和尚那般的‘残疾人’。
“你不是说还有同伴吗?”黑衣文士用刀背拍了拍戒色和尚的脸。
“南无阿弥陀佛!”戒色和尚颂念了佛号:“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罪过,罪过!大人,那日的围猎中,逃出来的只有贫僧与那位晕过去的那位施主而已,哪里还有其他人。”
“大人,我们各个家族或许真的无意间惹了大祸,但这只是我们的罪过,还请不要牵连他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请大人大发慈悲,救一救那位姑娘吧。”戒色和尚认真的道。
领头的黑衣文士凝眉思忖了片刻,又扫视了一圈车队的众人,这才摆了摆手,示意全队撤退。
张三清,戒色和尚两个被套上某种黑色的枷锁,横着丢在马背上,被那队甲士和黑衣文士领着径直离开了,竟然完全不再搭理车队里的其他人。
他们居然也不问观月楼车队中为什么会有张三清和戒色和尚,也不治观月楼藏纳凶徒的罪,只是把人抓走就完事了,徒留下一群惊魂未定的女孩,以及一具渐渐失去生机的尸体。
痴痴傻傻的施夷光被架着,送上了老鸨子的车,好久才反应过来,拔开门帘往外面望,正巧看见马背上的戒色和尚侧头望过来。
戒色和尚对着她挤出了个笑,用唇语说了什么,然后就消失在街道的转角。
施夷光心不理解,她和张三清、戒色和尚又没有多深的交情,更不是什么生死相托的队友。尤其是和戒色和尚,除了在九州秦山令山脉见得那一面,就是后来观月楼车队里相处了个把月而已。
他们俩怎么就能不出卖她?硬是帮她瞒了过去。看她施夷光的举动才正常吗,明明损耗十几年寿元就能拼命一博的,可她就是不拼命,死死地躲在后面,一个屁都不放。
“这两个人好傻,居然为别人去死。”
那两个憨憨的仗义,让她有点不敢苟同。呃,不对,怎么依稀记得她自己也曾经为谁拼命了呢?呵,肯定是记错了,这种痴傻的行为,怎么可能是她施夷光能做得出来的呢!无论发生什么,她自己的小命才是最珍贵的。
施夷光摇头,浑然不觉,自己在变得越来越‘理性’,越来越‘孤独’。
在老鸨子的指挥下,车队继续沿着皇城道缓缓行进,不多时,没要多久,往里面一转,已然到达了目的地,那是一座三层的花楼,大门紧闭。
施夷光恍恍惚惚,被老鸨子丢在院子的某个角落,一个人站着,看着吵吵闹闹,喧喧嚷嚷来往的人,突然间,她就有种想去看看那个女孩的想法。
是那个躺在街上,一直在哀求旁边人救她的女孩。
好一阵询问,她才问出了结果,才到长安事情比较忙,老鸨子暂时没空处理那个女孩的尸体,下面的人就直接找了张席子,裹了裹丢在了柴房。
施夷光摸到柴房,没进去,只是站在门口,注视那被血浸染成暗黑色的草席,脑袋里空白一片。她恍惚又看见那女孩嘴里一边淌着血,一边哀求着,救她,救她。
这女孩因为她被砍伤,可她却袖手旁观,眼看着她身死。
“救我,救我,救我。”
那女孩一声声的哀求,一遍又一遍。
施夷光好像又听见了,又听见她在哀求了:“救我,救我,救我。”
“对不起。”施夷光轻声的给她道歉。
“救我,救我,救我。”被施夷光定义为幻觉的呼救声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清楚。
施夷光惊疑的抬起头,侧着耳朵,仔细听,却发现这声音真真切切存在,还就是从那草席里面传来的,一声一声,持续不停。
“她没死!”
施夷光一惊,反应过来之后赶紧跑上去,七手八脚的把草席滚开,把女孩翻正过来,果真发现她在不断的嘟囔:“救我,救我,救我。”
“别怕,别怕,坚持住,坚持住,我这就救你!”施夷光大喜过望,赶紧就要找她腹部的伤口。
其他的不管,先把流血的伤口堵住再说。
可等施夷光拔开女孩腹部的衣服时,却惊疑的发现女孩腹部那十多厘米长的剑伤早已经不流血了,那里皮肤呈渗人的青白色,没有半点血色,隐隐可见的血管也成青黑色。
她的血液好像已经凝固了。
施夷光咽了咽吐沫,颤颤巍巍的把手放在女孩鼻子下,感知她的鼻息,没气感,把手放在她胸口,没心跳,再掀开她的裙子,去摸她身子,却发现这女孩早已经冰冷。
没心跳,没呼吸,身体冰冷,她已经死了,至少生物学上应该定义为死亡了,可她还在不断的呢喃“救我,救我,救我!”
施夷光不多的悲情瞬间被毛骨悚然代替,她颤颤巍巍的想站起来,想快点跑掉,可就在这时候,她怀里的女孩突然睁开了眼睛,死死盯住她,缩成一个点的瞳孔骇人无比。
女孩头一探,咬住了施夷光的手指,直接咬破皮,吮吸了一口。
“僵尸啊。”施夷光发疯的挣脱女孩,连滚带爬的跑了过去。
而等施夷光跑掉之后,女孩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将属于施夷光的一缕血舔干净,咽下,又缓缓的躺下,不过此时她那早已死寂的心脏却陡然强有力的跳动起来,铁青色的皮肤也在快速的恢复血色。
女孩脸上露出了痛苦,一半表情狰狞暴厉,一半表情冷漠阴沉,似乎在她的体内有两种人格在激斗。
在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黑白二色阴气加持下,冷漠阴沉的表情占据了上风,十来个呼吸下镇压了狰狞暴厉,获得了这具身体的主控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