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闹腾,故事是没法再好好讲了下去,后面的部分全都匆匆带过,能少说两句的话我是求之不得,乐得清净的。
其实自第三个梦境中拿筷子捅死许安然并成功把生性胆小的苏少侠吓晕之时,那个世界就开始逐渐崩塌了。
后面都是一些相对没有营养的内容,没什么好讲的了,按话本上的节奏也就是一句话带过的那种。
结果许安然又不乐意了:“嘤嘤嘤,好过分,挨了你这么一顿胖揍都没有福利加成的么!”他假哭着指着我的鼻尖阴阳怪气道:“你就这么敷衍我!”
活像个前脚刚进门后脚就被告知丈夫已写完休书的怨妇。
可是你是怨妇吗?!你又哭什么啊大哥!我敷衍你什么了啊我,成天就知道搞些幺蛾子,能忍住没有立刻揍你就已经是极大的挑战了好么?好么!
许安然的演技浮夸得我都没眼看了,奈何眼看着另一边的苏少侠嘴一咧又要开始跟着附和,我瞥向床头的漏刻,赶忙急中生智在他惯性盲目跟风之前迅速岔开话题:
咱们之前不是早就说好要出门了么,太阳肯定都好高了,正是大好的时辰,这会儿不去的话,待会干脆也别去了!
听到我一提,许安然才想起这茬,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忙点头称是。
亏你还记得……我这才得以松了口气,简单拿水壶中隔了两夜的凉水随意洗漱梳理一番,二人便准备出门。
临开门前,苏少侠依然眼巴巴地跟在后面,时不时还不高兴地小声嘟囔:“哼,又不带我一起——嗯?我为什么要说又???”
接着,屋门一开,恰好一阵大风刮过,我慌忙松开门框抬袖遮挡也还是险险叫风沙迷了眼。
看起来没什么分量的雕花木门一刹那脱手而出,顺着门轴飞速一转,重重摔在屋墙上,发出“咣”一声脆响。
起风了……
狂风大作之间,我费力地从袖子后头露出一只眼睛窥望,登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张口结舌:“这……”
方才在屋内没注意外头的动静,这会儿一开门才恍然发现,眼前目力所及之处基本都是一片废墟,风之所过处处尘土飞扬,此前生机盎然的院子变得好不荒凉。
发生了什么??!!
“就在昨天夜里,你昏迷的时候,”身后一个声音仿佛事不关己般淡淡出声,“南墙整个儿塌了。”
他又自言自语道:“你的梦也不尽然是梦啊。”
明明难得碰上他能正经一回,遗憾我现在完全没有调侃他的心思——只因这现实与梦境的交汇此刻正真真切切地摆在眼前。
它们离我如此近,被风席卷到空中四下飞扬的尘土甚至触手可及。
我嘴角扯起一抹苦笑。
那么,我所看到的,我所经历的那些到底是梦还是现实呢?
突然自己感到有些迷惘,有些疲惫,亦或是有些气馁,都不重要,但有些东西蚕食着我的思想,这是不争的事实。
无力感转眼之间遍布全身,又不仅仅像是全身都被抽尽了力气,名为绝望的可怖巨兽同样不留余地,铺天盖地地砸到我身上,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莫非我根本就逃不出这个梦魇?不,不会的,我曾亲眼看着它分崩离析,化作齑粉消失殆尽。
我摇摇头撇去脑中的胡思乱想,硬生生扯出一抹虽然自己看不到,却也晓得铁定不怎么好看的笑来:“许安然啊,你这间院子怎么拆得这么快,可是要翻新了?”
“不愧是土豪二世祖啊!”我感慨。
许安然闻言先是一呆,尔后也跟着笑起来,平凡至极的面孔,笑得不仅谈不上好看,还傻里傻气的,偏生带着一丝令人难以抗拒的,无比宠溺的甜津津的气息在里面。
大约这就是他所说的魔力吧。
直到很多年以后,一切尘埃落定,再安逸的生活中我都会清楚地记得,那一天,那一刻,那样一个外表毫不起眼的普普通通的人类闯入了我尘封已久的内心。
阳光洒在他身上,耀眼得令人着迷,许久未有过的被重视、被理解的感觉包围着我,温暖得像是年关那天,在异乡的街头阿婆那儿买来的那碗热气腾腾的饺子,吃进肚里,暖上心头。
那个人,那时候,明明什么都没说,明明什么都没做,单单一个稍显笨拙的笑,好像胜过了千言万语,一路披荆斩棘,直达心底。
而心底那处最为柔软的地方,被紧紧捧在手心,似乎有什么开始逐渐融化,升温……
无形之中,一种名为默契的坚固锁链恰到好处地连接,牢牢封锁住了双方即将脱口而出的探知欲。
对于这种未知的危险,众人心知肚明:即使能想办法把那人找出来,我们也根本无从应对,至于能否战胜对方,更是毫无把握可言。
所以,不客气地说,想要像话本上那些年少轻狂单枪匹马闯敌阵的主角那样胡拼一番,无异于痴人说梦。
现实中,这种愣头青的做法不仅不能战胜强大的敌人,还会使你的人生同话本一般早早完结,未免得不偿失。
既然现在风波已经过去,妄自猜测也没什么大的作用,常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能做的只有好好长长记性,将来若是再遇上此类突如其来的危机时,能从容应对,见招拆招才是正解。
一行人在满天飞的尘土中打着手势交流,最终决定先去正厅用早膳为上。
此时已是晌午,几样简单不失精致的小菜陆续上桌,两边的侍女上好菜后恭敬地在身后站作一排,我歪着脑袋把筷子尖儿抵在下唇上,不动声色地眯着眼睛瞅了半天。
噫!个个都眼生,咋没一个是以前见过的?
好像又换了一批新丫鬟啊!
待到反应过来,我已忍不住凑近身旁人的耳畔低声惊叹:“姓许的,你果然好有钱!”
谈论起这种话题的时候,苏少侠也舍得抽空从碗里把头抬起来了,赞同地点头。
后者只摇头笑笑并未多作解释。
在当事人的沉默下,一切很快归于平静,三人各自埋头安静地吃饭。
也不能说是全部安静吧,中途苏少侠有好几次从碗里抬起头来,大约是想就刚刚的话题补充发表几句言论,也可能是想再度表达一下被独自抛下的不满,不管他想说的到底是什么,都被我毫不客气地一一摁了回去。
“吃饭。”我冷着个脸沉声提示道。
待到他再慢吞吞地从碗里抬起脸来,已是黏了满脸的饭粒,表情呆滞的稚嫩脸庞像极了一个巨大的糯米团子。
太、太残暴了!许安然一副见了鬼的表情,额上没来由地冒起了冷汗,赶忙碗口也不敢离地更为卖力地埋头扒饭,哪怕中途因为咽得太急呛着了好几次也未敢多作停顿,随手照着胸口拍了几下又继续扒。
真自觉啊,我暗叹。
是以今天的早膳破天荒的只用了平日一半不到的时间就草草结束了——这其中自然是不包括对饱腹主食情有独钟的苏少侠的。
这人基本上每次都要从太阳刚出来吃到午饭都差不多要备好的时候,再者我方才还适度使用了“不好好吃饭你那门牙就再也长不出来了”这种话吓唬过他,这会儿他更是扒饭扒得跟玩儿命似的。
当然,后半句的“就算你再怎么吃饭也长不出来了”,我是不可能告诉他的。
此等噩耗对这位年轻的侠客来说实在是太过于残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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