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对于人类来说是永远没有办法避免的,大千世界,人在其中诞生、成长、衰老,直至最后死亡,这一切都是既定的。
没有人能逃避死亡。
这就是为什么世上有那么多人一心想要修仙,整日醉心于长生不老的美梦,无法自拔。
可仙也不是那么好修的,芸芸众生,里头只要是飞升成了仙的基本都声名远扬了,这其中能有大作为的更是少之又少。
毕竟,仙根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况且就算得了仙根还要辅之以自身后天的努力,再加上恰逢合适的机缘,这才使得修炼成仙有了可能性,三者缺一不可。
不管生前如何,人死之后都同样是会化作一缕孤魂,肉身损毁,灵魂不灭,死亡意味着现实生活的结束,也代表地府里头新生活的开始。
史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生死并重,事(视)死如事(视)生,事亡如事存,这些都是人世间亘古不变的定律,为了能让九泉之下的死者安心度日,便有了丧葬的传统。
丧葬,是自古以来从未间断的,既要让死去的人满意,也要让活着的人安宁的一种习俗。
丧者,亡也。人死谓之丧。何言其丧?亡不可复得见也。
对于逝者,人们常常借外在的事物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沉痛与哀伤,比如拿用冥钱买来的**替死者沐浴,意为洗去生前的罪恶,消除曾经犯下的罪孽,再替其换上一身新寿衣,为的是让其能够干干净净地到达阴间,被祖先所收容。
只是这寿衣也有一番讲究,光是用料啊,用色啊,穿戴顺序啊这几项,都能列举出一大篇来。
有些地方还有着将寿衣反过来穿的习俗,被称为“反饰”,正所谓阴阳颠倒,死生往复,那些地区的人们坚信阴间与阳间的一切都是相反的,死者穿着那反过来的寿衣便无法再停留在人界,所以自然是要反着穿才行。
条件允许的话,还会请一大帮法师做上好几日的法事,重于形式也是葬礼的一大特点。
当人初丧以后,死者家属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复”。
复,即招魂。人们认为人死之后,其灵魂就被称为鬼。《韩诗外传》曰:鬼者,归也。
因此,在人初丧后,为了验证死者是否真正死去,也为了安慰未亡人,会进行招魂仪式。
那是我第一次参加葬礼,亲眼目睹了招魂仪式中最重要的一点——拿着死者最重要的衣服(若死者生前为官员,就拿朝服,此处是用了蔡寡妇当年出嫁时的大红嫁衣)。
招魂之人手持这件红得扎眼的嫁衣,站在最高的屋顶(方便鬼魂看到)的西北角(西北方是一个很特殊的方位,也是易经中主宰命卦的首卦,所以风水中,西北这个方位为乾,为天),连呼三声死者的名字,大致为:蔡依云,回来吧!
原来是叫依云吗?我头一回晓得她的名字,不由得喃喃念叨了两遍,真是个好名字啊,也配得上她这样可亲的人。
然后便瞧见那人念叨完了之后就将衣服扔入院中,此时院中有人用箱接衣,再将衣服铺在尸体之上。
若死者并非真正死去,而是暂时魂魄离体,成为生魂,那么他就会因为受到惊吓从而回归。
只可惜蔡依云并没有因此而回归,她早已被那凶手开膛破肚,身心分离,不复生机。
“这孩子是个好人呐,当初她嫁做人妇那会儿,乃是苏州城里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媳妇,都称赞她贤良淑德,无人可及。只可惜前些年,其夫生了一场大病,花光了家中所有积蓄,最终还是丢下了她撒手人寰。”
“可怜呐可怜,可怜她膝下尚无一男半女,只得独自一人于困境之中挣扎求生,却怎的突然遭此横祸,令人心痛难过……”孟婆婆一手握住我的手掌,一手抹着面上的眼泪与我诉说,两只眼睛泡儿红肿得像是被刚辣椒水呛过。
还是不要吐槽她的姓氏了,毕竟这种生而得之、世代相传的东西又不是她自个儿能选的。
更何况,灵棚前头,大街小巷前来哀悼的数百十人同一哭,正值大家心头都在难过,也不是适合吐槽的时候。
“蔡依云她,回不来了啊!”耳边又是一声叹息,原来是隔壁烧饼铺的王婶儿。
胖乎乎的王婶儿此时面上也是没了平日里招牌性的憨笑,难得沉默起来,那张能说会道的厉害嘴巴,此时却紧紧抿着,整个人几乎一言不发,安静得出奇。
她是个很容易被情绪影响的人,平日里嫉恶如仇惯了,跟谁说话都是大大咧咧的,有啥说啥,这会儿却像换了个人似的。
我抚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着她,她摇摇头表示自个儿没事,只是眼中闪着泪光。
看来她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啊,对于她的死,大家都很痛心,虽不多言语,未放声哭嚎,悲痛二字却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一众人着手搭建起一个简陋的灵棚来,三根长短不一的丧幡竖在了棚顶上,随风飘动。
因着死者在这世上已没有其他亲属,出事之后的动静也闹得太大,几乎已是满城之内,人尽皆知,是以讣告也免了,直接由她家旁边的几个邻人找来的法师替她诵经超度。
“救一切罪,度一切厄,
渺渺超仙源,荡荡自然清,皆承大道力,以伏诸魔精,
空中何灼灼,名曰泥丸仙,紫云覆黄老,是名三宝君……”
灵棚里头,请来做法事的那群和尚一本正经地敲着木鱼,口中念着晦涩难懂的经文,周遭布置庄严肃穆,人人面色哀恸,低头不语,惟有堂上一小众面生的宾客谈笑风生,与庄严的灵堂格格不入。
怕又是些不明事理,专门看人热闹的外地人吧。
我漠视着,知道此时也不方便上前制止,便扭过了头去不愿多看,直到有一群不速之客闯将进来,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洛樱那女魔头呢,她在不在这儿?”
真是稍有一点脏水都往我身上泼,前几日还说我是妖女呢,这下我怎么又成了女魔头了?
难道我真的做了什么缺德事,我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而且这可是灵棚之上,你们连招呼都不打说来就来也就罢了,胡乱搅和人家葬礼做什么?缺不缺德啊?有什么事冲我来就是了!
不过我也不能就这样瞎逞能,看他们的架势来势汹汹,定是有备而来。
多说无益,我拽了拽身边少年的衣角就准备脚底下抹油,溜之大吉。
还未等跑出两步远,一众法师忽而停下手头的法事来,灵棚内陡然变得寂静无比,有一人踏前一步朗声道:“她不在这里,你们还是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