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凡世既创,天界升平,朕之所慰幸有一也。”
“然陛下仍有堪忧之事。”
“读心的巫师,汝当知朕因何忧闷。”
“陛下乃创世极辰,凡世之灵尽皆凭依,无欲无念。然正极之源孤久永盛,若少极阴之能衡制,则万世终有颠覆之劫。”
“正极长盛,当有载负者以衡。然今宇宙皆被泽朕之光芒,浩瀚苍茫中,太阴不生,负者不存。”
“陛下创世,悯苍生哀苦,泣玉泪以作昆仑。昆仑耸立入云,混凡世烟火并高天彻寒,凝为冰露,谓曰幽荧。幽荧之潭,积水化女,善织霞雾,遮罩凡间。”
“此女名何?”
“此女无名。”
“今赐其名曰织女,赏号七巧,列星仙籍录,召入极辰宫,暮时朕将以繁衍之道授之。”
“陛下,繁衍之道,久行易堕,当从慎虑。”
“繁衍者,大道也。正负相融,可衡天凡长久......”
心宿二眯起漆黑的双眸,对星垣笑道:“说起来,那都是天界南北未分的前事了。”
星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成道时,已有银河分亘。若七巧仙子的事发生在南北天未分之前,我自然不能知晓。只是,河鼓二的成道时间并不早于我,因何他却对这位七巧仙子的事如此紧张?”
“星垣先生。”心宿二忽地压低声音,“你可知,阳老板委派河鼓二查探织女下落的事?”
星垣道:“曾在石门城时听他两个提起过。”
心宿二继续道:“其实,织女就是传说中的那位七巧仙子。”
“原来如此!”星垣似有所悟,“怪不得河鼓二会在听到七巧仙子的名号时那么激动,原来是因为牛巧仙假称冒名的正是那位需要他苦探查访的织女之号......”
心宿二道:“话虽如此,不过......凡人之心虽难窥测,但我总有一种感觉......”
星垣:“什么感觉?”
心宿二:“牛巧仙并不是冒名,她可能是真的。”
“......?!”星垣一直捂着瑶光的手不自知地垂下,他只管愣愣地盯着心宿二那双深邃的黑眸,讶然地张着嘴吧,却说不出一个字。
南斗星君这少有的表情似乎早是心宿二意料之中的事。他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这位星垣先生的肩膀,“好了,其实我只是猜测。世事玄妙,岂可为你我尽知?看你的样子,还是早些休息为好,今晚过后再叙详言。”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紫微教众纷纷集结在会辰客栈的一楼厅堂中。
二楼偏厅,参宿七叩响几位南天星官的房门,“辛二爷、星垣先生,阳老板和何公子都在楼下,两位也尽早准备一下吧。昨晚南斗、咳咳、那几位大仙曾有吩咐,若是迟了,恐怕会有慢待天星之说......”
“知道了,我们就来。”红衣锦袍的辛二爷打开房间门,“有劳掌柜的提醒。”
参宿七左右四顾一番,“那几个凡人此时还没动静,他们不会因为昨天的事就......”
“放心吧,”心宿二向参宿七眯着一双眼缝笑道:“有星垣先生在,保几个凡人的性命还不容易。”
“星垣先生还好吧?”
“何公子若无恙,他便也还好。”
“何公子正在楼下安排那些凡人分领赈粮。”
“哦,对了。”心宿二将参宿七叫住,“今天客栈中若无他事,你便与阳老板随行吧。”
参宿七:“您是另有什么安排吗?”
心宿二:“我想请你护好阳老板......君主大人。”
参宿七:“您预知到了什么危险吗?”
心宿二未再多言。
“辛二爷,我们也准备下楼吧。”
说话间,星垣也已经来在屋门口。
参宿七便引着他们两个到了客栈的一楼大堂。
河鼓二正在向紫微教众们派发赈灾所需的食水干粮,然而南斗大仙却迟迟没有现身。
“牛实德呢?”星垣用传声之法向身旁的参宿七问道。
“昨晚他姐姐的怪病发作后,他便始终未醒。”参宿七同样以传声之法答言:“我照太阳君主的吩咐,刚才去给他们送了醒神汤,他姐姐为我开的门......看状态虽已无大碍,而我仍是多给了她一锭金子。”
星垣点点头,却未再多作言语。
“令我意外的是,那个名叫汪忠全的壮汉,竟然是一只得道的妖精,”参宿七道:“他的道行很深,若不是因为受到昨天那位冒牌‘仙女’的怪病影响,成了那般半人半犬的模样,我这位正牌的星官也难有辨别之法。”
“亏得他道行匪浅,否则昨日便被了结在那牛巧仙失控的能量下了。”星垣低声叨念一句,便也赶上前去,加入教众分领赈粮的队伍里。
心宿二跟着凑上来,顺手塞给参宿七一只水晶球。
“这......”参宿七诧异地转过脸。
“这是留给你保护太阳君主的。”心宿二的声音压得极低,他揽着参宿七的肩膀,轻拍了两下。
参宿七有所会意——对于拥有先知能力的天蝎星君,很少有人会质疑他的要求。
少顷,会辰客栈中准备的所有赈粮均已分派完毕,然而南斗大仙却仍旧没有出现。
此时,紫微教众难免有些躁动。
“各位,我适才有幸与南斗大仙通灵了!”一个清朗的声音忽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他说他已经在这个客栈里摆开阵法,因此暂时不能离开房间。不过南斗大仙有言在先,今日赈济灾民越多的人,未来获得的福报就会越多。”
说话的正是身在人群中的星垣。
可是,紫微教众却并没有因为他的话安静下来,反而愈加热议起来。
“你不是昨天才随着会辰客栈的东家一起入的教,”教众里有人质疑道:“南斗大仙为何只与你通灵?”
其他人闻言,亦随之纷纷附和:
“对啊,你昨天才入的教,资历还浅得很,莫不是编造谎言来骗我们?”
“也许南斗大仙下凡也只是为了我们的银两,眼见我们的家底都抄空了,便不再现身,只派几个临乡的外人来传些空话而已......”
“神仙不是只食香火么,如今竟也贪图起俗世钱财了,看来咱们这座河洛城是彻底没救了......”
星垣望着这群凡人教众,面色凝重——越周密的谎言,越能腐蚀人心。
心宿二侧身站在人群旁边,抱起双臂,隔岸观火。
参宿七扯了扯他的红袍子,“您不去帮忙么?”
心宿二笑笑,“这点小风波,岂能有碍于真正的南斗星君?”
然而,紫微教众对所谓“南斗大仙”的信任愈加动摇,这早令一旁的河鼓二看不下去。
“各位教民,紫微乃南斗星君的星宫正位,既然你们以南斗的星宫为教名,甘愿加入此教,就应该一直相信他才是......”
紫微教众中却有人回言道:“我们若不相信他,能跟着他来到这座凭空冒出来的客栈中,还把所有身家当成入教的贡钱交上去吗?”
此言一出,又招来许多附和之声。
星垣随即将目光投向河鼓二,向他摇了摇头。
“各位前辈们!”星垣接着高声道:“小可绝非欺瞒大家,南斗大仙的确与我通灵过,我有证据。”
“什么证据?”“你若能找出来,我们都听你的。”教众纷纷说道。
星垣拂袖一挥,指向众人身后,“你们看......”
紫微教众齐齐回首,但见后面放桌椅板凳的地方突然摆出了许多整齐的大木箱。
有人上前打开其中一只看了看,竟禁不住“啊”地喊了一声!
“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里面究竟装了啥?”
“金子......全是金子!”
“各位前辈们,”星垣继续道:“南斗大仙与我通灵时说过,此番只待大家将河洛城中幸存的灾民全部赈济完毕,他便有能量令这座久荒不济的城池起死回生。前提是,大家不应该只记着自己的身家小利,而应该心怀大爱,团结协助。须知,虽富终有贫乏时,贫乏未尝不曾富。”
紫微教众见到了实实在在的金子,也知道自己的银两其实并非落空,一个个遂放下心来,“原来南斗大仙收走咱们的金子实在点化咱们。”“看来南斗大仙真的在摆阵作法,为咱们赐福。”“的确不该如此质疑上仙,咱们这就上街去赈济其他的灾民。”“没错,咱们也得为挽救自己的城池出一份力......”
望着一众凡人满怀信心地背着赈粮出门而去,河鼓二再次从袖中拿出星罗盘,“凡人的确愚钝,不过也多亏星垣先生这位真正的南斗星君点化,这里的能量负场已经开始消减了。”
“你说什么?”星垣蓦地转过脸来问道。
河鼓二端起星罗盘,“那个......我没说错,你看这盘上的黑色指针,确实已经回落了一大截......”
星垣低声忖道:“不应该啊,不应该......”
“南斗星君,你说什么不应该?”河鼓二凑上来。
“牛宿星君,起先此地的能量负场乃是由城中的荒灾和遇难的饿殍引起,”心宿二从旁解释道:“如今荒灾未解,饿殍满地,只因为南斗星君说了几句鼓舞这些幸存凡人的话,就能让此处的能量负场消减近半,你觉得可能吗?”
“南斗星君拥有七星之能,已算得上天界星官中特殊的存在,也许确实能够做到我等轻易无法做到的事......”参宿七从旁搭言。
心宿二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朝星垣直接问道:“你怎么认为?”
星垣回答:“你昨晚的感觉可能是对的。”
河鼓二有些疑惑,“什么感觉,难道星罗盘的指示有什么不对?”
“当然不是,”星垣道:“正因为星罗盘的指示很准确,才令我感到紧张。”
心宿二对参宿七道:“去请太阳君主出来。”
参宿七应了一声,向柜台后的账房走去。
正在这时,犬妖汪忠全忽地从三楼的上房奔出,“各位上仙不好了!我家小姐和少爷都不见了!”
众星官俱是一愣。
跟着,参宿七面色苍白地托着心宿二给他的那只水晶球出来。
河鼓二见状忙问:“参宿七,你怎么了,太阳君主呢?”
参宿七:“君主大人......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