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山洞幻境。
勾陈一被锁在玄铁上,诚如星垣在对灵术中所见,他的身前摆着一只大方鼎,心口淌出的黑血不断注入其中。
“你竟也中了人间死气的毒噬,”星垣急忙向他奔去,“我现在就来为你解毒。”
“先等一等!”勾陈一喊停他。
星垣顿住脚步,随即浅浅一笑,“别担心。虽然你在逆行阵的死门,但我的苏生之力完全可以化解这些留滞的死气,很快就能把你救下来。”
“不是这个意思,”勾陈一摇摇头,“我身上有魔物的封印,之前......已经被破坏了一部分,你若现在靠近会很危险。”
“你乃天界星官,身上怎会附有魔物?莫非是因为人间的死气?若是那样,我可以用叠字决将它们封住......”
“都说过你封不住的,它们是魔物,又不是人间死气!”
星垣愣愣地望着勾陈一。
深吸一口气,北天星官避过那双莹亮的紫眸,“对不起,我是想说,你可以先用冥息咒净化这方鼎里的魔血。”
星垣不敢擅自上前,他立在原地,问道:“这鼎中的血,究竟要用来做什么?”
“做什么,”勾陈一苦笑,“怕是只有那个叫凌殇的面具怪人、还有他背后的那个混蛋知道了。”
“那位大人么?”
“嗯。”勾陈一应道:“此事牵涉魔域,所以你得快些行动。”
“可是,我若走了,你怎么办?”星垣无法令自己卸下对北天星官的忧虑,“你现在被玄铁镇压,根本没办法用灵力治愈自己;无人为你疗伤,伤口就会一直流血,长此下去你会吃不消的。”
勾陈一:“你放心,即使没有灵力,我也有办法恢复自己。”
话已至此,星垣遂知多劝无用。他轻叹一声,便重新挥出轩宇法杖。
“起!”
南斗星君大喝一声,双手抬起杖柄,腾到半空,将那口玄铁方鼎从勾陈一的身前撤开。
魔血倾洒在地上,忽有“桀桀”怪号响彻山洞——那是洞中死灵唤出的最后执念,其中或有希冀、或有不甘、或有哀怨,但都终归消散。
星垣紧皱眉头,聚起七星能量,开始诵咒。
“得我所愿......镇汝冥冥!”
一时间,昏暗的山洞猛然被炽烈的光芒映得通明炳焕!
“赐归黄土、勿扰......众生!”
方鼎里,魔血开始沸腾,仿佛誓与南斗星君的法咒顽抗到底!
星垣的额前、手心、脊后都开始冒出虚汗,他咬咬牙,大吼一声:“焚光天火!”
咒语既出,南斗星君的光芒辉耀到极致!
玄铁上,勾陈一亦不得不闭起鸳鸯双目。
七重星芒顿作熊燃的烈焰,一切仙魔凡灵在其灼耀之下,尽皆无所遁形!
轩宇法杖之上,玄铁方鼎不堪承受烁光的熔烤,少倾便化成腥锈铁水,混入黑浊的魔血中。失去了盛载的容器,魔血混杂着玄铁锈水朝星垣倾泻下来!
星垣提杖跳开,单手运起苏生之力,高声诵念冥息咒:
“得我所愿,镇汝冥冥。赐归黄土,勿扰众生。昏暗幽灵,孤踽独行。川途招引,始祭恒星。微烁浮灯,明泽辅能。魂消残念,轮回止更。赴往无争,复去有成。息兮而停,万古安宁。”
咒法即下,沸腾的魔血缓缓止住躁怒的涌溅,在南斗星君的七重星芒映照中,如似猛兽被困囚在牢笼。
“方鼎里的魔血已被净化,你现在便从洞口崖下的水潭离开吧,那里是坎位,也是逆行阵的阵眼。现在这个凶阵已经启动,记得多加小心。”
重归静寂的山洞里,勾陈一虚弱的话语,星垣字字听得清晰。
“魔血只是暂时被我的冥息咒封住,若要彻底净化,还需叠字诀......”
星垣说着,手上开始变换结印。
“不必了,剩下的事情我来应付,你快走。”
“勾陈一......”
“叠字决出去以后再用。”
“此话从何说起?”
“还记得我在对灵术中跟你说过的话吧,”勾陈一道:“我从凌殇的妖镜里发现,此处对应的现世入口正是紫云楼老鸨母的客厅,所以你出去后要立即用叠字决将那里彻底封住,这样就能破除幻境的死门,逆行的两仪三爻阵也自然会被瓦解。”
星垣定定地望着玄铁锁上的北天星官,结印的两手有些颤抖,“死门封起,你将再无法离开这处幻境。”
勾陈一弯着嘴角,温柔地注视着那位紫衣星官,“那你要记得,以后来到人间,替我多吃几串冰糖葫芦......”
说话间,勾陈一猩红的左眼中凝出重重黑瘴,生僻的咒语自他口中传出,这恍若不存于世间的语言,却唤起星垣许多零落的记忆。
“右枢大人,您本不必如此......”
“簪官啊,朕若心生魔魇,又怎能守护众生?”
“右枢大人,我愿裂化六芒,助您固守六合!”
“休得妄语!朕尚在此,汝等尽皆退避天垣之后!”
“右枢大人,我不走,请让我为您做最后一件事吧!”
“......永别了,星宇慕轩......”
“后会无期,星垣。”
耳畔听到勾陈一的呢喃,星垣从记忆中被唤了回来。
“勾陈一,你在说什么?”
未及听到回答,黑色的魔瘴迎面打来!
南斗星君放下两手结印、连忙举出轩宇杖,散开全身的光芒!
紫白色的炽光与黑暗的魔瘴对冲出强大的力道,将嵌入勾陈一肩骨上的玄铁锁震个粉碎!同时,也将身只单薄的星垣推出山洞......
“勾陈一!不——”
星垣足首颠倒,栽入山洞崖下犹似湖海般深广的水潭里。他极力向上伸举双臂,想要浮出水面,却敌不过潭底那股如黑洞般神秘莫名的吸引力。
水中隐隐传来呼唤,“南斗星君,别过来、别过来!”“星垣快走,阵眼危险!”
“河鼓二......心宿二......”
模模糊糊听到两位南天同伴的声音,星垣便知自己即将回归人间现世。
其实,没有他们的提醒,星垣也了解——想要通过幻境的阵眼,其凶险程度不亚于穿越一个空间界限。
幸而,星垣早有准备。
他将能量渡到轩宇法杖之上,将其变作等身长短;随即拱起身子,用双手双脚攀住长长的杖柄,以此来抵御阵眼四周、强大到足以将他身体撕碎的涡旋力量。
幻境之外,人间现世。
石门城早已天昏地暗,本该到来的黎明普照也已被肆虐的人间死气笼罩成幽冥炼狱!
“心宿二,紫云楼的死气不断往外冲,我真担心自己撑不住啊!”
牛宿星君河鼓二独自挡在紫云楼大门口,玄屏术将其中亡灵的死气紧紧拦住。
“撑不住也要撑!”心宿二站在石门城中央的大街上,左手托着一只水晶球,“你若让这些人间的亡灵死气侵蚀了活人,那这石门城就得改叫尸们城了!”
河鼓二:“这种时候,你就别用传声术开玩笑了......”
其实,两位星官早已察觉天降异象;在收到星垣的传声术召唤之前,他们就已经开始在全城布置结界——石门城的百姓被牛宿星君的界线屏障隔绝在阴魔死气之外,心宿二则用水晶球施法,护住他们的意念,以免受到亡灵的侵袭。
“现在城里所有凡人的心念意志都在我的控制中,”心宿二道:“只要你不让死气都跑出来,他们目前就算安全。”
“玄屏术已经是我最高等级的界线了,平日里莫道人间亡灵的死气,就算遇到魔瘴侵袭也能防守自如,只是......”河鼓二在袖中取出一支晶莹剔透的长笛,“架不住这里的死气聚结成团、一次接一次的撞击,而且它们的力量似乎还在不停地增长,现在玄屏界线已经有很多处裂缝,我必须马上用我的涟仙笛音修复它们......”
心宿二:“你说什么?”
河鼓二:“我得马上用涟仙笛音修复玄屏界线上的裂缝。”
心宿二:“上一句!”
河鼓二:“人间死气的力量正在不停地增长!”
“我明白了。”心宿二睁开微眯的黑目,“我现在马上赶去阵眼!”
“你去阵眼干什么?!”河鼓二的语气有些焦急。
“这个逆行阵正在利用南斗星君的力量对付我们。”心宿二飞身而起,朝紫云楼赶来,“星垣应该是从两仪三爻逆行阵的实阵中脱身了......”
“这不是好事儿吗?”河鼓二反问。
“是也不是。”说话间,红衣星官已站在牛宿星君跟前,“星垣离开实阵,便能免于堕落在幻境魔瘴中的危险,但是......”
“但是什么?”河鼓二急得跺脚。
心宿二道:“他没有幻境空间的传送法器,所以只能通过阵眼离开,而若要经过阵眼,就必会被其吸取力量,如同陷入沼泽,越挣扎沉没得越快。所以,你感受到死气的力量不停增长,其实就是逆行阵正在吸附星垣能量的结果。”
河鼓二无助地叹道:“他拥有六颗、不对、现在是七颗星的能量,就算合你我之力也无法抵抗,难道,我们真的祛退不了这些人间死气了吗?”
心宿二摇摇头,“石门城才多大点地方,只要封住逆行凶阵的阵眼,南天任何一位二等以上的星官都有方法净化此处;然而,我更担心的是......这个两仪三爻逆行阵吸取的能量,一旦达到它所承载的极限......就会在人间开启魔域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