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天界神仙......呵呵。”
楼上,太阳坐在偏房的床榻上,左手手肘撑在膝上,托着下巴喃喃地梳理着自己的思路。
“其实,许多星官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即使他们大多对此视为隐私,不愿过多提及,但被朕提升星阶、加持能量的星官,大多都会行此过渡之法。”
“吞金镇灵,无非是消化能量的正常举动,虽然常见于星官,但牛宿星君不就是这样才得以脱胎换骨的么......”
心宿二垂手立在太阳近前,姿态上多了几分恭谨。
“河鼓二还是略有不同,他本有灵牛精魂所附,后又承织女所托,不然南天怎会收留一个凡夫俗子?”太阳语气平淡,习惯性地捻着右手指腹。
心宿二笑笑,“南天银河的垣界,这些年,其实也多亏了人家。”
太阳冷哼一声,“不然呢,单凭与天界上仙妄行繁衍之道这一条罪过,朕就可以令他形神俱灭。”
“行啦,”心宿二还是那副笑眯眯的面孔,“繁衍之道虽在天界被置为禁术,可在人间,却是他们的必行之道。”
太阳:“所以,才说仙凡有别。可是他河鼓二却......”
心宿二:“所谓禁术,也是在河鼓二成婚之后才有此令。更何况那是北极星大人的旨令,河鼓二现在是南天的星官,而您对此令却从不甚强调。”
太阳:“不甚强调不是勒令终止。天界仙规,该遵守的还得遵守。可你看看他,一听到七巧仙子的名号,便难掩自己的情绪,如此浮躁,可担当天界星官?”
“当然。”心宿二终于睁开漆黑的眸子,“凡间苍生对牛宿的企望,不止是牺牲凡体与划分界线,他们对他的期待,已有保留着赤子之心的追寻求索。”
太阳偏过头来,“追寻求索势必当以牺牲为代价,既要星官保留赤子之心,天、人二界又该如何划分?”
“河鼓二能有如今的修为和能量,”心宿二躬身言道:“吞金镇灵只若冷水入汤,而他的赤子之心,方是得以画出界线的釜底之火。”
太阳沉默许久,终于还是摇摇头,“你这古怪的老巫师,讲话还是如此拗口,令朕不得其言所衷。不过,他的赤子之心若真如你所说,拥有那么大的能量,或许封印中的织女之魂,真有被唤醒的可能......”
心宿二道:“成与不成,需看那凡女骤增的能量会被如何化解。”
太阳的表情,忽地变得凝重起来,“你在楼下对朕的附耳之言,当真如是?”
心宿二:“附耳之言?”
太阳:“那凡女体内寄宿着织女之魂......”
心宿二笑笑,“下臣怎敢欺瞒君主大人?”
太阳再次给了他一个白眼,“乖张滑巧。”
“我们可不是油嘴滑舌的骗子。”
会辰客栈的大厅内。
牛巧仙将适才发生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向那冒牌的“天狼护法”解释过后,这位名唤汪忠全的壮汉总算放低了肩头的砍刀。
河鼓二抱起双臂,望着他们,“南斗星君以真身下凡,方才知道你们在人间盗名欺世。不管什么原因,人们的信仰都是是容不得亵渎和耗损的,这是底线,如若触碰,能量场将会发生后果难测的颠覆。”
“上仙教训的极是,我们都记下了。”牛巧仙再作一礼。
河鼓二即刻上前将她扶起,正与那双皓水盈眸对上视线。
牛宿星君不得不承认,虽然早已是经年历久的一等星官,可他还是倏忽了一丝凡心。
“何公子,何公子?”
“何公子......”
“怎么了?”
“星垣先生在唤你。”
河鼓二这才想起立在身旁的星垣。
那紫衣白袍的先生笑笑,“时候不早了,凡人不比星官仙体,还是让牛家姐弟和他们的朋友先回去休息吧。”
“我与他们不只是朋友,”提着砍刀的汪忠全说道:“我是牛家的管家护院。”
星垣善意地向他点点头,“引着你家两位主人去休息吧,明天一早为紫微教民派发干粮食水、上街赈济的事,还要辛苦你等。”
汪忠全瞪着溜圆的眼睛,问道:“你真的,不惩罚我们?”
星垣浅笑地看着他,“何谓惩罚?”
汪忠全嗫嚅道:“打回原形、就地处死之类的......”
“阿全!”牛巧仙闻言,连忙喝住他,“切莫再在上仙面前胡言乱语!”
“不妨事。”星垣向他们摆了摆手,“不过,除了你说的那几种,我觉得惩罚还有很多其他的方式。与其以残酷的手段回收你们生存的权利,不如让你们用有限的生命去做更多增强能量正场的事......比如,以最纯粹的目的去帮助正在遭受困难的人们,不求赞扬、不图回报。”
汪忠全歪着脑袋,“我想不明白,这能算惩罚?”
星垣道:“能够真正无欲无求地去做利他之事,虽是穷尽凡人短暂的一生,但仍是一段艰苦的历练。若亲身躬行,则其苦自明;可当你处在一生的尽头处,也许会觉得,过去的惩罚未必不会成为将来的一份奖赏。”
“阿全、姐姐,我们先回去吧。”身着紫袍的牛实德正过身子,向星垣深鞠一躬,遂招呼着家姐和管家一并上楼回房。
“南斗星君,咱们下一步的行动是什么?”河鼓二目送他们上了楼,方才凑上来问道。
星垣略一思忖,“咱们再去街上看看吧。”
“再去?”河鼓二问道:“这里的夜晚和白天会有什么不同?”
星垣叹了一声,“可能更多些荒凉吧......”
两位星官正说着向外走去,忽听得楼上一阵尖利的惊叫!
“啊——!”
“河鼓二,界线!”
星垣喊罢,飞身直冲楼上。
客栈中上下楼层本已熄灭的灯火又纷纷亮了起来,然而牛宿星君的界线屏障及时将那些被惊起的紫微教众阻拦在各自屋中。
“七巧仙子......”河鼓二担忧地望了望楼上。
循着声音的方向冲到三楼,“开阳,破!”,星垣猛地一脚踹开被牛宿界线封住的房门。
与此同时,在二楼偏房听到响动的太阳与心宿二也来至屋门口,但是房间门却关得死死。
“应该是牛宿星君担心客栈里其他的凡人,所以画下了界线屏障。”
心宿二看了看太阳。
太阳举头望了望屋顶,“他们应该就在咱们这间屋的上层吧?”
“需要破坏屋顶么?”心宿二拱手请示。
“稍待,”太阳顿了顿,“南斗已至,你我再观察一番。”
“上仙救命啊!”
冲进门的一刹那,牛实德直接扑向星垣;星垣将他扶住,竟发现鲜血已经浸染他的全身。
“上仙显灵......快、救救阿全......”牛实德面无血色,却仍惦记着自己的管家护院。
紫衣仙君抬头看去,但见牛巧仙披头散发,单手掐住汪忠全的脖子——那壮汉的砍刀被无力地扔在一旁,他两眼上翻,几近断气!
“化生缚魂,镇!”
星垣忙将沾上凡人之血的手在衣衫上擦了擦,随即咬破指尖,凌空写出一道咒文。他右掌向前一推,咒文直打牛巧仙的额头!
狂暴的女子立时僵在原处。
“天权,复。”
随着南斗星君低声念动的咒语,牛实德的伤痛即刻痊愈。
星垣趁势一个箭步冲到牛巧仙身边,将那个昏厥的壮汉拖到角落。
汪忠全的情况要比牛实德更严重些,星垣皱起眉头,将蕴含苏生能量的紫色光芒集聚在两手掌心。
“沉眠之灵,祈我长生。长古既隐、噗!”
南斗星君刚开始将苏生之力渡向昏迷不醒的汪忠全,背后竟突然重重地挨了一掌!
星垣一口鲜血喷到汪忠全身上,这壮汉便径自悠悠醒转,可他却生出两只尖耳、一条犬尾!
“果然是一只修行许久的犬妖......”星垣单手撑在地上,另一手拭去唇边溢出的血渍,仍旧向他温和地笑笑。
“上仙,少爷他......”
“我的血中亦有苏生之能,因此将你唤醒。你现在赶紧调息凝神,记住,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分心!”
汪忠全点点头,依言照做。
“轩宇召来!”
星垣展臂张开右手,轩宇法杖在一道炽烈的紫色光芒中具形显象。
“黜!”
法杖挥出,星垣旋膝回身,打横低扫!
“啊!”
一声惨叫,牛实德重新瘫倒在星垣的背后,他的双腿禁不住地痉挛,一双圆睁的眼睛空洞无神地望着面前这位紫衫白袍的上仙星官。
“牛巧仙,本君念你尚为凡身,禁不起星官仙法,又为余能所扰,不通理智;可你竟知利用一胞手足操纵其在背后偷袭,我便不得不怀疑你并未完全失神......”
“助妖者,邪祟也!”
牛巧仙早非适才那般青涩含羞的邻家凡女模样,她的脸上,满是肃杀凌厉之气。
星垣下意识地瞥瞥正在角落打坐的犬妖汪忠全,随即握紧法杖,飞身朝牛巧仙打来。
牛巧仙张开双臂,金光从她的周身蔓延开来。
“星官,你的灵神已被污染......”
星垣手上一抖。
牛巧仙忽地拍出双掌,直击他心口上的瑶光!
黑瘴自其中漏出,霎时遮蔽了炽亮的金光......
“魇魔噬心,诛伐无术、诛伐无术!”
牛巧仙忽地高声大叫,但却被黑瘴隐去响彻。
星垣受了一掌,跪伏在地。他用手极力捂住瑶光,可是重重的黑色魔瘴仍自其中不断涌出——如同嗜血的恶兽,贪婪地吞噬着一切可能吞噬的能量。
“得......得我所愿......”捂住心口的两手结下镇魔的封印,星垣凭着自己模糊不清的理智诵起冥息咒:“得我所愿、镇汝冥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