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悄无声息的洒落在京都的每一寸土地上,为这座城池增添了几分萧条。
府门前的马车已经收拾妥当,众多随从做好了随时出发的准备。一个年轻男子面无表情的对门而立,显得有些空洞的双眼,紧盯着曾经的家。
“殿下,都已准备好,随时可以启程。”
“知道了。”
良久,缓缓转身,向车撵走去。肩上的长袍在雪地上一扫而过,无意中将他留下的浅痕掩盖起来,似乎他不曾离开。
马车缓缓驶动,在雪地上留下条条车辙。像是在证明,这是萧明煦离开京都的痕迹。
“转道去京兆府。”
听到车里人说的话,随行的仆人吓了一跳,低声说道:“殿下,今日离京,此时去怕有不妥。”
“有何不妥?”车里的萧明煦双眉微微一皱,若有所思的不知在思考什么。
“殿下去京兆府所为何事?”
“去见识一下,陈一陈,到底何许人也。”萧明煦说到这里,嘴角竟然露出一丝笑意。
“众所周知,殿下被封为洛平王,实为被贬到那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追其缘由,皆是因此人而起。若在离京之前去京兆府,那么日后他若有不测,必会有人猜忌是殿下所为。”仆人分析的倒也不无道理,他深知萧明煦本就是被冤枉。若有人以此机会落井下石,怕是连这洛平王都做不成。
“放肆,告诉你多少次了,为人勿要睚眦必报。”萧梓晨微怒的斥责了他一句。
“是,殿下说的是,为人要以德报怨。”仆人翻个白眼,胸中有火也不敢发,挑开车帘,对车夫没好气的说:“改道去京兆府。”
“你这小厮,目光短浅,也许会因祸得福也说不定。”萧明煦内心还真没有因为被封为洛平王而感到沮丧,甚至还有些如释重负。
“是,奴才目光短浅,却是看不懂主子的心中所想。奴才只知道,洛水平原地处塞北,终年天寒地冻,寻常人都能以忍受的严寒,我看你怎么承受。”看车里也没外人,仆人开始抱怨着自己的不满。
“我看是你这小厮死在那里。”
“我怕死!笑话,我刘安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若不是殿下十年前将奴才从大火里背出来,哪有我刘安的今天。”只见他满脸不满的看着萧梓晨,说:“刘安这条命都是你给的,想要随时拿去。”
“哈哈,你看,又来了吧。”萧梓晨摇头苦笑一声,说:“记住,你的命只属于自己,你是为自己而活。”
十年前的一场意外之火,险些让刘安葬身火海。千钧一发之际,还是萧梓晨冒着生命危险将他从火海里背了出来。自那以后,刘安便一直侍奉在他左右。
在萧梓晨眼中,并未将刘安当做仆人来对待,更像是当做了弟弟。萧梓晨虽然贵为皇子,但从小却是在孤独中长大。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诸多皇子意识到了权利的重要性,兄弟间的情谊也开始逐渐变味。
在外人看来,萧梓晨生性温顺,一直以来也未曾参与权势之争。当皇子间明争暗斗的时候,你却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往往在这时会引来更多猜疑。不参与,并不代表就可以平安无事。
马车缓缓停在京兆府门前。萧梓晨下得车来,京兆府的王大人早已率领麾下要员在门口恭候,场面极其隆重,门口就差挂上一张欢迎XX莅临考察指导。
京兆府建立二十余年,这是迎来的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客人。在旁人眼中,京兆府是一个极其可怕的地方,犹如瘟神。来这里的人,往往都是有来无回,躲之不及,谁还会主动送上门来。
“臣京兆府府尹王梁,率府内属僚参见洛平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王梁大人看到萧明煦,急忙跪倒在地,大礼参拜。
京兆府虽直属景帝管辖,官职也只是一个正二品。若是以前见了萧明煦也不必行此大礼,此时非彼时。以前的萧明煦最多也仅仅是个皇子,而现在的萧明煦却有爵位在身,由皇子变为了王。王梁自然不敢怠慢,必要的礼仪还是要有的。
“地上冷冽,大人无须多礼,快快请起。”萧明煦急忙上前一步,将王梁搀扶起,说:“诸位大人快快请起。”
“谢王爷。”众人谢过,闪出一条道路,站立两旁。
“王爷请到内堂待茶。”王梁在前引路,众官在后跟随,一干人等来到了京兆府内堂。
“王大人,早就闻言京兆府是陛下的左膀右臂,而王大人更是陛下的文旦智囊,却未曾想到京兆府竟然如此简陋。”萧明煦一路走来粗略的看了看这里的布局,却是有些简陋,倒不如自己的府邸。
“王爷取笑了。京兆府虽隶属陛下,却也只是跑跑腿,做些杂物,与其他衙门比起来,自是不如。”王大人毕恭毕敬的站在一侧,满脸堆笑。对于萧明煦的来意,心中早有计较,却也不得不问:“不知洛平王驾临京兆府,有何差遣。”
“实不相瞒,本王来京兆府确实有事。”萧明煦见他一直奉行官场礼仪,也只好摆起了官威。
“王爷有何差遣,下官定不遗余力。”即便王梁嘴上这样说,心中却也只是奉承。当然,他清楚的很,萧明煦此次前来,也只能为一件事。
“本王要见一个人。”
“下官若是没猜错,洛平王想要见的是陈一陈。”王梁试探的问。
“不错,不知是否方便。”萧明煦意味深长的看着王梁,他岂能不知京兆府的职责是受命于陛下一人。
“方便,这有何不妥。此人曾污蔑王爷,被羁押在大牢已有七八日。”王梁说到这里,话锋一转,说:“既然今日王爷驾临,此人可任凭王爷处置,是生是死全由洛平王决断。”
“这么说,本王可以见他。”
“当然可以。王爷稍候,我这便令人将他押来。”
“慢。”萧明煦站立起来,缓缓说道:“本王亲自去。”
“喏。”王梁亲自为他引路,说:“王爷,这边请。”
京兆府大牢,向来都很冷清。陈一陈算是在押的第七个人,前六个人被羁押的时间都在五年以上。而活着离开京兆府大牢的人,至今没有。
王梁指着不远处的牢房,压低声音说道:“王爷,那便是陈一陈。”
“看他的年纪似乎不大。”萧梓晨沿王梁手所指的方向看去,大牢里的人背对着自己,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回王爷,他的年纪确实不大。”王梁如实回答。
转眼间三人便到了牢门前,王梁咳嗽一声,说道:“陈一陈,王爷驾到,还不赶快起身参拜。”
此时的陈一陈正驾驭着体内的寒流,游走于奇经八脉。听到有人与自己说话,心中一惊。被关在大牢里七八日,终于有第二个人与自己说话。
寒流气沉丹田,陈一陈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到底是哪个王爷来了。
转头的瞬间,四目相对,两人都楞了。
“是你。”
“怎么是你?”
“你是王爷?”
“你就是陈一陈?”
“怎么会是他!”第三个声音更是无比诧异,不可置信的惊呼:“他就是陈一陈!”
不知王梁是有意还是无意,就听他怒道:“大胆陈一陈,三殿下是陛下亲封的洛平王。见了洛平王还不赶紧下跪。”
“无妨。”萧明煦手一抬,示意王梁闭嘴。
“你就是萧明煦。”就算王梁大人不说那句话,陈一陈也已经听闻,三皇子被册封为洛平王。
“对,是我。”
王梁看出其中端倪,试探性的问道:“怎么?难道洛平王与他见过?”
“岂止见过。”刘安满脸怨气的说:“殿下还曾救过他的性命,若没有殿下相救,他早就被冻死在了荒郊野岭。呸,我们真是瞎了眼。”
“住口。”萧明煦怒斥了刘安一句。
怎么会是他,他就是萧明煦,他竟然还救过自己的命。陈一陈眉头紧皱,这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画面。真是可笑,当日还口口声声说着,有朝一日必会报答救命之人。救命恩人转眼间便成为了寻找已久的仇人。
“你要杀我,我无话可说,可你为什么要杀绾儿。”说到最后,陈一陈完全是怒吼了出来。
“疯子,这简直是个疯子......”
“住口。”萧明煦训斥了刘安一句后,对陈一陈说:“我没有想过杀你,也从未派人去杀你,更不认识什么绾儿。”
“堂堂大陈国三皇子,如今的洛平王,难道敢做还不敢承认吗?”
“何以断定就是我呢?”萧明煦看着陈一陈,稚气为褪的脸色多了一丝仇视。
“当日在墨城我听得清清楚楚,你与铁血门的王志毅勾结燕军,密谋夜袭墨城。”陈一陈回忆起那晚的情形,拳头攥的吱吱作响,恨不能冲出牢房,将眼前之人撕碎。
“你可曾见到了我?”萧明煦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在诬陷自己。缓缓说:“铁血门的王志毅确实与我相识,但他绝对不会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我虽为见到你的正脸,却亲耳听到你们的密谈。”说到这里陈一陈心中一阵抽搐,变得有些慌乱,低语道:“声音,你的声音。”
“我的声音怎么了?”听了陈一陈的话,萧明煦都有些糊涂。
不对,不对。怎么会是这样?难道是他在刻意改变,不,不可能。陈一陈回忆到那日在客栈的听到的声音,变得更加慌乱。
“我的声音有何不妥?”萧明煦再次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