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屋内有人应答,陈一陈倒也是心中一喜。先进去打听一下,至少要知道现在身在何处,今天也算有个地方能落脚。
两人穿过青石路,来到了大厅门口。借着屋内油灯才看清,这里并非是一户人家,而是一处祠堂。大厅的香案上摆放的供品以及香炉不知何故被打翻在地,满地的牌位也七零八碎,一盏昏暗的油灯成为了供桌上唯一的物品。
“这...”陈一陈看着眼前的一切,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很乱,嘴里下意识的说道:“怎么这么乱?”
“乱?这已经不错了,后面更乱。”
“什么人?”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让陈一陈心中一紧,下意识的将李绾绾挡在身后,双眼快速在祠堂里环视一圈,却并未看到任何身影。
“和你们一样,过路之人。”
这声音越听越熟悉,可却又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陈一陈的大脑快速的回忆着自己认识的每一个人。想来想去也是毫无头绪,索性不去想了,认识的人本来就没有几个,更何况在这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村子,怎么可能遇到熟人呢?应该也只是声音相似而已。
有了这种想法,陈一陈便不再去计较这些,而是继续保持警惕的看着周围,缓缓说道:“你,你在哪里?我为什么看不到你?”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让陈一陈有了一种想法。对方会不会是一个飞檐走壁的绝世高手,此时正隐藏在某处,伺机而动。
“可能......”声音忽然停顿了下来,片刻之后就听他继续说道:“因为你没有回头。”
听完这句话,两人下意识的转身观看,这才发现在门后的地上坐着一个老头。而进来之时祠堂的门就开着,只顾着观察了眼前的情况,却完全没有想到,人竟然就在门后面。
“是你?”陈一陈也算是吃了一惊,眼前这个人确实见过,怪不得听他说话有些熟悉。一脸错愕的看着他,继续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哪里?”
地上的人缓缓站了起来,只见他头上戴着尖顶破草帽,身上穿着青灰色补丁长袍。脚上穿着一双露着脚趾的洒鞋。背后插着一个拂尘,手中拿着一根花椒树材质的大木棍子,上面套着一个铜锣。此人便是早些时候在青云道观出现过的瞎子,倪涝孜。
“嘿嘿,这话问的新鲜,瞎子要是没猜错,应该是祠堂。”倪涝孜手拄着拐杖,脑袋轻轻晃了晃,双眼的白眼皮里看不到一丁点的黑眼球,只听他继续说道:“二位能在这里,倪涝孜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呢?”
陈一陈一琢磨,暗道有理。但转念一想,这也太巧了,一个瞎子是如何翻山越岭来这里的呢,怎么走的比自己这个正常人还快。难道这里就是他的家?
心里的种种疑问不断涌来,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眼前这个叫做倪涝孜的人应该对自己没有恶意,毕竟在青云观也算间接的救了自己。想到这些,陈一陈的心中倒是有了些安全感,内心深处甚至还有些许感激之情。
“我们二人迷失在这山中,来到这里也是一个偶然。前辈怎么会在此地,这里又是什么地方?请前辈指点。”陈一陈极力模仿着江湖中人的样子,对于一路之上遇到的人和事,心里都在默默铭记。
“唉,倪涝孜和你们一样,能来这里只是一个偶然。整个村子空无一人,经过倪涝孜的勘察,这是整个村子最气派的地方,祠堂。”说到这里,倪涝孜慢慢向前走了几步,指着地上的牌位继续说道:“祠堂,这么重要的地方却如此凌乱,显然是发生过打斗。”
一口一个你老子,总让陈一陈觉得有些不顺耳,没办法,谁让人家叫这名字。而作为一个瞎子还能知道的这么详细,陈一陈对他子甚是怀疑。碍于曾经救过自己的情面,也只能客客气气的说:“前辈,您是真看不见还是假装看不见呢?”
“倪涝孜我是眼瞎心不瞎。”说着话的同时,只听他叹口气,缓缓说道:“你们也算幸运。”
“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陈一陈从他的语气中觉察到一丝异样,暗中思量,难不成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不容他多想,就听倪涝孜缓缓说道:“自己去看看吧。”
看到倪涝孜朝着祠堂后面努了努嘴,陈一陈狐疑的看了看,微微停顿一下,向后院的小门走去。
“你留下。”倪涝孜手里的拐杖将李绾绾拦住,说道:“一个姑娘家凑什么热闹。”
“前辈,为什么我不能去?”李绾绾对于倪涝孜也不陌生,更何况在她的眼中还没有那么多善恶之分。倒不是多想看后院里有什么,只是担心陈一陈罢了。
“绾绾,你就在这里等我吧。”陈一陈笑了笑,心里隐约觉得后院肯定不会那么简单,吸了口气后,跨步迈出了门槛。
在跨出房门之前,陈一陈已经做好了准备。柳华镇所发生的一切,让这个半大的孩子接受了生命的脆弱。天色暗淡,却还没达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当他看到后院的情形时,脑袋里嗡的一下,鸡皮疙瘩瞬间遍布全身毛孔。
陈一陈的脑袋里做过各种场景的想象,对他来说,柳华镇的横尸已经算是最残忍画面。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第一次走出家门,能有此经历也算得上是见过世面。阅历有限的同时,也阻止了他的想象。
本来就不大的院子里,现在血流成河,一具具的尸体堆成了一座小山,惨相至挤。只觉得头皮发麻,胃中犹如翻江倒海。陈一陈没有丝毫犹豫,转身迈步进入祠堂。
“一陈哥,你怎么了?”李绾绾看他脸上刷白,心中不解,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说道:“后院有什么?”
陈一陈并未说话,只是摇摇头,大步向祠堂外面走去。脚下刚刚迈出几步,再也无法忍受,胃液冲破喉咙,哇的一声,连胃液都吐了出来。
“一陈哥,你怎么了?”见此情形,李绾绾惊慌失措,看了看陈一陈,再看看倪涝孜,不知刚才到底发出了什么,只能不断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没...没事。”陈一陈蹲在地上,嘴里喘着粗气,摇了摇手,对李绾绾说道:“放心,我没事。”
片刻之后,陈一陈长出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下意识的将李绾绾护在身后。看着倪涝孜,指着后院说道:“这,都是你干的?”
“嘿嘿,少侠真是高看倪涝孜。”倪涝孜冷笑几声,缓缓说道:“这么大的手笔,倪涝孜可做不出来。”
“怎,怎么了?”李绾绾看到两人说话这么古怪,忍不住对后院发生了兴趣,刚想去看看,便被陈一陈拽住。
“后面是死人。”
“死..死人?”柳华镇历历在目,虽说陈一陈当时将她护在怀里,一路走来却也跨过了不少死尸。李绾绾慢慢退了回来,想到陈一陈刚刚的反应,说道:“很多吗?”
陈一陈点了点头,说道:“前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整个村子的人都死在了后院里?”
“这只是一部分。”倪涝孜弯身,准确无误的将翻落在地的香炉捡起来,晃了晃剩余的香灰,放在桌子上,点了三炷香,说道:“后面的尸体应该只有老弱妇孺,成年男子怕是被抓走了。”
陈一陈越来越糊涂,眼前这个自称倪涝孜的人,到底是不是瞎子。如果是,他怎么就能准确无误的将香炉捡起来。如果不是,眼睛里都没有黑眼球,用哪里看东西。甚至后面的死尸都能分辨出来,怎么做的呢?
对他,陈一陈心存疑虑,随手用袖口擦了擦嘴,说道:“什么人将他们抓走了,还残忍的将这些人都杀死在这里?”
“命。”倪涝孜脸上的怜悯之情很快消失,恢复了往日的状态,说道:“嘿嘿,就像有人要杀你一样,这就是命。”
“前辈,他们为什么要杀一陈哥?”李绾绾学着陈一陈的样子,嘴里也喊起了前辈。
“嘿嘿,倪涝孜我怎么会知道,就像这里的人为什么会被杀死一样。。”倪涝孜说完慢慢转身,走到门口,说道:“你们好自为之吧,命,是上天注定,不在自己的手中。”
“命是上天注定,不在自己手中?”陈一陈反复嘟囔着倪涝孜说的这句话,醒过神来才发现,眼前的人已经消失不见。大步追到门口,四处张望,别说人了,连个鬼影都没有。
“前辈,你去哪里?这里是什么地方?”空旷的街道没有任何回应,仿佛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一陈哥,他到底是什么人呢?”李绾绾紧随他走出祠堂,看着死寂的村子,说道:“要不,还是离开这里吧。我,我有点害怕。”
陈一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转身看了看祠堂里的微弱光亮,一把拽起了李绾绾的手,两人再次回到那户人家。之所以选择继续留在这里,是考虑到绾绾的身体状况。此时的她太需要好好的休息一晚。
房子的主人虽然不在,但基础的生活用具倒是还有,住在这里绝对是没有问题。将李绾绾安顿好了之后,陈一陈托着下巴守在床边。
星光璀璨,圆月高悬。他的脑袋里浮现出这几天的经历,犹如梦境,可自己却清清楚楚的知道,这并不是梦。看着眼前熟睡的女孩,露出一丝苦笑,连身在何处都不知道,如何将她带回家。也不知道张大夫有没有回到灵寿村,更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会急成什么样。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忽然发现窗户上出现一道人影,一动不动的矗立在外。心中大惊,压低声音说道:“谁?”
不见窗外之人应答,只见黑影慢慢走远。难道是倪涝孜?陈一陈看看熟睡中的李绾绾,犹豫一下,最终还是从房间里走出。
人,站在院子里,负手而立。在月光下可以看得出来,此人并不是倪涝孜,穿着一身白衣,倒是增添了几分神秘。
“你是谁?”陈一陈看着院子里的背影,心中紧张起来,大半夜的冷不丁出现,穿着一身白衣,更重要的是整个村子没有人。当然,除了祠堂里那些尸体。
“是你吗?”
“是你妈,我是你爹。”陈一陈这个气啊,大半夜出来吓人也就算了,竟然还敢骂我。要不是顾虑到房间里熟睡的李绾绾,早就破口大骂了。
听到他的回答,白衣男子也是一愣,他曾想过无数种对白,唯独这句没想到。皱了皱眉,慢慢转过身,看着站在门口的陈一陈,缓缓说道:“是我。”
“你,你是谁?”借着月光他看清楚了对方的长相,一个青年男子,五官精致,白皙的脸色看起来很冷漠。
“花荣享。”终于,他的嘴角划过一丝笑意,让人看起来竟然有些妖艳。就听他继续说道:“你终于回来了。”
“你,你认错人了吧。我,我不是这家的主人,只是路过这里。”
陈一陈甚至一度觉得,对方并不是在和自己说话。花荣享,这个名字从未听说过,眼前的人也确实不认识,从未见过。可这里除了自己之外,并无他人。
“是你,你终于回来了。”
只见花荣享前跨一步,身形犹如鬼魅,只是转眼间,便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陈一陈倒吸口气,脚下倒退两步,瞪大眼睛,说道:“你是人是鬼?”
“遇人便是人,遇鬼即是鬼。”话音刚落,就见花荣享一个闪身,再次站在了陈一陈身边,一手拽起了他的胳膊,而另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
“你做什...啊..”看到他如此怪异行为,陈一陈也吓一跳,低头看到了他手中的短剑,刚要闪躲,突然觉得指尖传来一阵刺痛。
“借你一滴血。”
花荣享的手往回一收,捏住了陈一陈被划破的手指,轻轻一捏,血滴落而下。手中的匕首迎血而来,只见血滴落在匕首上消失不见,仿佛从来没有发生一样,看不到任何痕迹。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让陈一陈来不及做出任何反抗的动作,一时间也忘记了反抗。看到第二滴,第三滴血的落下,这才抽回胳膊,说道:“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是你,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看着手中的匕首,花荣享笑了。这次笑的很真实,或许连他都不记得,多久没有这样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