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棋盘之上
如周老夫人这般年纪,还要为儿子劳心劳力的却也不少。毕竟,这世上人有千千万万,有几个姜延波这样性情的人也不奇怪。
寻常人见到老夫人这般,定要觉得她可怜。可姜萱偏不,她反倒觉得有些痛快。
“我终究做不了一个好女人。”
否则,又怎会欠缺那几分同情心。
姜萱只觉得自己心狠,但凡有人曾对她不好,她便能一直记着。老夫人对她好吗?或许有些人看来是好的。可要细究,这好也算不上好了。
她当初被萧莘罚跪,老夫人分明是知晓的,仍旧等到第二日才来相救。她的腿便是那时还是畏寒,一到天冷便酸疼的厉害。
外界不知她为何要这么做,姜萱倒是很清醒。
老夫人一向不喜有人忤逆她,她姜萱生在姜家,长在姜家,却有萧家做后盾。老夫人自觉被驳了面子,此时有人给她一个下马威,叫她学着懂事一点,又何乐而不为呢。
恰恰那时,她已经不想忍耐小心,正巧借着这个时机,好彻底撸了萧莘的管家权。
恐怕萧莘到现在都不知情,她所谓的那些暗害,其实都是在老夫人的主导下进行。倘若老夫人肯多加看管,她也没那些个机会。
姜萱看着自己的膝盖,有些出神。
那么她呢?她为何又要纵容萧莘?
要对付她,也不需要付出这种方式。
为何冥冥之中,她会觉得这是最合适的办法?
姜萱想不透,便懒得去想。人生在世几十年而已,总有些想不透的事情存在。要继续思考让自己难受,倒不如放开了思绪,只当此事不曾发生过。
说起来,她最近倒是很少做梦了。
或许有一天,她会失去这预知梦的本领。
松柳拿了个笸箩从外面进来,里面装了些布头。
都是些寻常裁剪的边角料,有些还可以用的就留了下来。积攒了许久,就打算用来做个垫子之类的。
“这么好的布丢了可太可惜了。”
但布幅有限,做别的也不够。
松涛苑最近没什么活,松柳可是变着法的折腾这点儿空闲时间。昨日做了一个圆圆的,还有几分俏皮的垫子出来,今日又不得闲。
她进门时,看也未看姜萱,先是去开窗通风,而后又摸了摸姜萱的膝盖,为她掩上薄被。
姜萱早就习以为常,便拿了一卷书来看。
松柳是个做事也停不下来说话的,不知不觉便说起近日的新鲜事。
“二娘子可总算不来了。她总是往咱们松涛苑来,外边儿都猜测着里边有什么事儿。守门的赵婆子与我说,二娘子乘的马车许是年久失修,半道上车辕忽然断了,马跑了,马车直接倾倒。她从里面滚出来,被惊慌的马踩断了腿,只能在家里休养。”
姜萱听了句,也说:“许是老天爷也觉得她那两条腿不太值钱,便寻思着收回去。”
“啊?老天爷还管这个?”松柳一头雾水,但旋即又开心起来:“她不来烦咱们,那就再好不过啦。啊,对了……十三娘子那边有动静了。”
姜萱看她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但又恨不得立马把这些消息灌输进你的耳朵,简直是让人忍俊不禁。
“说吧。”
“听说她又想翻墙出去,让人给逮回来还吓得崴了脚,躺在床上也不能动啦。”
这可真是个意外之喜啊。
姜萱勾唇,倒是有些想要看一看姜若的惨状了。
饭要一口一口吃,仇要一点点报。那些欠了她的,伤了她的人,她总要一点点的讨回来。现在,不过是先收取一些利息。
姜萱难得胃口大开,夜里不仅饮了一碗甜荞粥,还吃了两块掌心大小的小圆饼。
看的一干仆从们是笑容满面,恨不得哄着她再吃一点。
周老夫人拿姜延波没个办法,只能任由他去了。
姜延波这人歪理多,对老夫人说:“整个绥安伯府都是我的,我便是拿了一些田地去换钱又如何?”
因被老夫人了落了面子,至此便宿在外头没日没晌的玩闹,完全不顾及周老夫人的想法。
老夫人这些年的身体状况不大好,据说是年轻的时候受了些苦楚。至于个中缘由,因隔的年头久,这做晚辈的要去哪里打听。何况,老夫人的过往与他们又有什么相干。
老夫人给姜延波这么一气,便卧床不起了。每日都要饮汤药,闹的府里到处都是股清苦味儿。
而姜若那边摔伤了腿,也得吃药。兼之姜萱是日日都要饮些药膳,这府里还真是迎风都能闻到三分苦。
日子就这般的缓慢渡过,城外灾民集结,也不知道朝廷是个什么章程。
这种情形下,小箫氏在佛堂中昏倒,请了郎中来看,才道是喜脉。
周老夫人一听,掀了帕子直接从床上蹦起来,张罗着要去探望小箫氏。
还是王嬷嬷给劝住,说小箫氏这个年纪有孕,怀像有些不好。她自己还生着病,就别把病气过给孕妇了。等到这胎坐稳了,再去看也不迟。
这么大的事儿,自然要通知姜延波一人。
周老夫人派去的人去的久,回来的是已经是几个时辰后了。只说:“郎主说知道了,便让小的回来了。”
气得老夫人直骂:“孽障!真是孽障啊!”
小箫氏对此倒是没什么看法,自顾自的去养胎,好似对这孩儿很是期待。
姜萱在纸上勾勾画画,写得没甚么稀奇的东西,只不过是一个个外人看不懂的数字。
有时能预见未来,是一件顶顶有意思的事情。
梦中的确说过小箫氏会再怀上孩子,却不是这个时间。那孩子本应该在姜家被抄家后才出现,因出现的时机微妙,私底下不少人都说这孩子并非姜延波的种,乃是小箫氏不知道被谁污了身子结的孽胎。
这孩子后来没生下来,也就没人计较之中的真假了。
梦中小箫氏后来是个什么结果,倒是没有显现。
而在现实,这孩子来的早,也是巧。
姜萱用墨将纸上的数字认认真真的涂掉,只留下一张满是漆黑的白纸。
“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倒真的让人有些期待了。”